苏清韫站在原地,僵硬了片刻,才慢慢走向那桶热水。脱下沉甸甸、沾满泥污血渍的斗篷和外衫,冰冷的空气激得她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她将整个人浸入温热的水中,试图驱散那附骨之疽般的寒意。
热水包裹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带来短暂的舒缓,却无法温暖那颗已然冰封的心。她闭上眼,谢珩坠崖前那双平静而破碎的眼眸,他心口那枚血线缝纫的碎玉,他松开手时那决绝的触感……一幕幕如同最残酷的刑罚,在她脑海中反复凌迟。
她猛地从水中抬起头,剧烈地喘息着,泪水混合着热水肆意流淌。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恨他,此刻心却痛得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哭够了么?”
萧墨羽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室内压抑的啜泣声。
苏清韫猛地止住哭声,抬起湿漉漉的脸,透过朦胧的水汽看向他。他依旧坐在桌边,姿态悠闲地品着茶,面具后的目光却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所有脆弱的外壳。
“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他放下茶杯,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它既不能让你死去的亲人复活,也不能让坠崖的谢珩回来,更杀不了你的仇人。”
他的话如同冰锥,狠狠扎在苏清韫心上,却也奇异地止住了她那近乎崩溃的情绪。她用力擦去脸上的水痕和泪迹,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硬。
“我知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却平静。
萧墨羽似乎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递过来一面边缘有些磨损的铜镜。“看看你自己。”
苏清韫迟疑了一下,接过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陌生而苍白的脸。昔日京城第一贵女的明艳娇媚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极度痛苦和磨难淬炼过的、带着棱角的清冷。眼眶深陷,眸子里不再是纯然的恨意或悲伤,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绝望与执拗的幽光。嘴唇紧紧抿着,透着一股不肯屈服的倔强。湿漉的黑发贴在脸颊和颈侧,更添了几分脆弱与……危险的气息。
这是她吗?那个曾经只会吟风弄月、躲在父兄羽翼下的苏清韫,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
“看到了什么?”萧墨羽问。
苏清韫盯着镜中的自己,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看到了……仇恨。还有……活下去的理由。”
萧墨羽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温暖的室内显得有些突兀。“很好。记住你现在的样子。从今日起,那个需要依靠、需要被保护的苏清韫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一把只为复仇而存在的……利刃。”
他走到墙边,打开一个不起眼的木箱,从里面取出几样东西,放在苏清韫面前的矮几上。
一把造型奇特、刃口泛着幽蓝光泽的短匕,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薄册,还有一个小小的、装着各种易容材料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