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的混乱,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迅速向四周扩散。
夜枭与地鼠成功脱身,将关于神秘斗笠人、疑似冥铁矿以及那奇特种刻纹物件的关键情报,通过“守夜人”最高效的渠道,连夜送回了秦岭山庄。
几乎在同一时间,陇西分舵安插在狄道城内的眼线也传来急报:那伙与马贼交易的西域胡商,在野狼谷冲突后的第二天清晨,便匆匆离开了狄道城,并未继续采购货物,而是直接取道西行,方向明确地朝着敦煌而去。而那个戴斗笠的神秘人,依旧混在队伍之中,气息愈发阴沉。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返回西域。”陇西分舵舵主,一位代号“山鹰”的精干中年人在报告中分析道,“‘黑熊’那股悍匪在野狼谷吃了大亏,折了七八个好手,短期内无力再纠缠。‘秃鹫’一伙则带着交易所得,再次隐入了陇西的群山之中,我们的人正在持续跟踪。”
秦岭山庄,书房。
秦墨面前摊开着夜枭凭记忆绘制的简易图样。那“粗短刻纹物件”的纹路古朴而怪异,并非中原常见的任何一种图腾或文字,扭曲盘旋,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不安的气息。而“幽绿色矿石”的描绘,则与藏书阁中某部上古杂记里提到的“冥铁”特征高度吻合。
“冥铁,生于极阴之地,常伴古战场或大墓,吸纳地底阴煞与亡魂怨念而成。性寒,质坚,能导阴气,寻常工匠难以锻造,然若以秘法淬炼,可得神兵,亦为修炼阴煞功法的至宝。”秦墨低声念诵着古籍中的记载,指尖在图样上轻轻敲击。
“结合那疑似祭祀礼器的刻纹物件……玄冥教在西域所图,恐怕不仅仅是资源。”秦墨目光深邃,“精绝古国崇拜鬼神,秘术诡谲。他们很可能是在寻找精绝国遗留的某种……与‘幽墟’力量沟通或控制的仪式或器物。冥铁矿,或许是启动或强化那仪式的关键材料。”
思路逐渐清晰。玄冥教在中原受挫后,将目光投向了同样蕴含神秘力量的西域,试图在那里找到新的突破口,甚至可能是另一块镇岳钥的线索。
“首领,铁杉统领已挑选好精锐,共计二十人,皆为一流好手,最擅长山地追踪与小规模突袭,随时可以出发前往陇西。”赵刚禀报道。
秦墨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计划变更。让铁杉带人,不必在陇西停留,直接西出阳关,进入西域。”
赵刚微微一怔:“直接去西域?可是我们对那里的情况……”
“正因情况不明,才需要精锐先行。”秦墨打断他,“陇西的马贼只是小角色,真正的关键在那队胡商和那个斗笠人身上。他们返回西域,必然是去复命或进行下一步。让铁杉他们扮作追逐利益的佣兵或冒险者,混入西域,设法接近那队胡商,查明他们的最终目的地,以及接头的对象。记住,首要任务是探查,非万不得已,不得动手。”
“是!”赵刚领命,随即又道:“那陇西这边?”
“陇西分舵继续监控‘秃鹫’一伙,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玄冥教在中原的其他联络点。另外,”秦墨看向石影,“启动我们在西域的暗线,全力配合铁杉的行动,提供一切必要支持。重点是精绝故地以及……楼兰、且末这些与精绝有过交集或传说有类似秘术的古国。”
“明白,属下立刻去安排。”石影躬身。
“还有,”秦墨补充道,“让我们在敦煌的人,想办法将‘有胡商勾结马贼,可能携带违禁品入关’的消息,‘无意中’透露给敦煌驻军的一位校尉。不必说得太具体,点到即止,让他们自己去查。”
借朝廷的力给玄冥教制造麻烦,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掩护铁杉他们的行动。
一条条指令发出,整个“守夜人”组织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围绕西域这个新的焦点高速运转起来。
……
数日后,河内郡,温县。
苏家织染作坊外,原本时常前来骚扰的几个无赖地痞不见了踪影。坊间悄然流传起一个消息,说是苏家有位在京城做大官的远亲,虽然致仕了,但余威犹在,连县令大人听说了都特意关照了几句。
紧接着,一位自称是受南方某位“表亲”所托的商人找上门来,表示看中了苏家染布的独特技艺,愿意预付一笔不小的定金,长期订购一批特制的锦缎。
困扰苏家多日的麻烦,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烟消云散,生活甚至比之前更宽裕了一些。
苏诚夫妇老实本分,虽觉蹊跷,也只当是祖宗保佑或走了好运,千恩万谢地收下了定金,更加用心地经营作坊。
唯有他们的女儿苏婉,在夜深人静时,于院中抚琴,琴音淙淙,清澈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她心思细腻,总觉得这突如其来的转机背后,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她回忆起前几日曾在市集隐约瞥见一个陌生的、气质与众不同的身影,但转眼便消失在人海。
“会是……谁呢?”少女按停琴弦,望着天边那轮清冷的弦月,心中泛起微澜。她自然想不到,这微不足道的变故,会与千里之外那位执掌着隐秘力量的青年产生关联,更想不到,自己的命运轨迹,已悄然偏转。
……
西域,白龙堆附近。
一支由骆驼和马匹组成的商队,正在无尽的沙海中艰难跋涉。风沙如刀,刮得人脸颊生疼。这正是从陇西归来的那支胡商队伍。
队伍中间,那个戴着斗笠的神秘人依旧沉默寡言,甚至连饮食都极少与众人一起。他仿佛一座移动的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商队首领,一个名叫阿史那·祆尔的粟特人,对此似乎早已习惯,甚至带着几分敬畏。
是夜,商队在一处背风的雅丹地貌下扎营。
斗笠人独自坐在远离篝火的阴影里,手中摩挲着一块幽绿色的矿石,丝丝缕缕的阴寒气息被他吸入体内,使他周围的气温都似乎降低了几分。
阿史那·祆尔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奶酒走过来,恭敬地放在他身边:“尊者,再有三日,我们便能抵达‘鬼洞’了。这次带回的‘冥铁’和‘圣器’部件,大祭司一定会非常满意。”
被称为“尊者”的斗笠人微微抬头,斗笠下的阴影中,两点幽光一闪而逝,声音沙哑如同金属摩擦:“东西……不能有失。中原‘守夜人’的鼻子,比想象的更灵。”
阿史那·祆尔心中一凛,连忙道:“尊者放心,过了白龙堆,就是我们的地盘。而且,大祭司早已在鬼洞布下圣阵,就算有虫子跟来,也只是自寻死路。”
斗笠人不再说话,重新低下头,仿佛与周围的阴影彻底融为一体。
阿史那·祆尔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下去,心中却蒙上了一层阴影。连这位来自总教的“戌狗尊者”都如此忌惮“守夜人”,看来中原的那个组织,远比他们想象的更难对付。
他回头望了望东方漆黑的夜空,心中默念着胡人崇拜的火焰之神之名,祈求此行顺利。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身后数十里外,另一支小型“商队”正不紧不慢地跟着。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但个个眼神锐利,行动间透着一股彪悍之气。为首的一名汉子,面容粗犷,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正是奉秦墨之命,千里西来的铁杉。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望着前方沙地上依稀可辨的蹄印,对身旁的副手低声道:“告诉弟兄们,咬紧了。狐狸快要回窝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茫茫沙海,暗流涌动。一场围绕西域古国秘辛与幽墟之谜的较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