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恶臭。
意识在无尽的黑暗和窒息的包裹中沉浮。
林风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被丢弃的垃圾,在湍急而污浊的洪流中翻滚、碰撞,每一次呼吸都灌入辛辣刺鼻的污水,引发剧烈的咳嗽和更深的窒息感。
背后的伤口、断裂的肋骨、全身的撕裂痛楚,在冰冷污水的刺激下,反而变得麻木。
唯有求生的本能,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支撑着他一丝微弱的意识。
爆炸的轰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苏婉那最后的“援助”,果然是最恶毒的陷阱。
那爆炸并非为了阻挡追兵,而是要将他彻底埋葬在这肮脏的地下世界.
剧烈的咳嗽让他吞入了更多污水,胃里翻江倒海。
身体被一股巨大的暗流卷着,速度极快地冲向未知的下游。
感知在重伤和污秽侵蚀下几乎完全失效,只能勉强感觉到周围管壁的粗糙和空间的时而狭窄时而开阔。
这是一条庞大的地下排污系统,黑铁镇数十年积累的污物在此汇聚,奔流。
不能死在这里!
绝不能!
他拼命挣扎着,试图抓住什么,但水流太急,管壁太滑。
身体一次次撞在突出的管壁接口或沉积的硬物上,带来新的剧痛。
不知被冲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轰隆隆的水声,并且有微弱的光亮透入。
是出口,还是更大的陷阱?
水流速度骤然加快,猛地将他抛了出去。
失重感传来,他如同断线的风筝,从一处巨大的排污口跌落。
下方是一个更加广阔、但同样充满恶臭的地下空间——一个巨大的废水沉淀池。
噗通!
他重重砸入粘稠、淤积着厚厚污泥的池水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意识几乎彻底消散。
沉沦……不断向下沉沦……污浊的泥浆如同无数只手,要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
就在他即将彻底放弃的那一刻,胸口处,那枚一直沉寂的、布满裂纹的“种子”,忽然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一股淡薄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异常纯净的暖流,缓缓溢出,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勉强护住了他最后的心脉和一丝灵台清明。
这丝力量……在吸收了大量矿物能量、经历了多次蜕变、甚至融合了一丝大地精血后,终于在宿主濒死之际,展现出了一丝超越凡俗的韧性。
林风猛地睁开了眼睛。
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一切,他开始疯狂地挣扎,手脚并用,在这粘稠得如同沼泽般的污泥中,向着记忆中光亮的方向艰难划动。
每一下动作都耗尽他残存的所有力气,污泥淹没到他的胸口、脖子,但他没有停止。
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相对坚硬的池。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用尽最后力气,一点点将自己从污泥中拔了出来,瘫倒在沉淀池边缘粗糙的水泥平台上。
如同离开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恶臭和血沫。
他还活着……暂时。
稍微恢复一丝力气,他艰难地打量四周。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处理池,高达数十米,顶部有巨大的铁栅栏透下微弱的天光,可能是来自地面的排水口。
四周是光滑陡峭的池壁,他跌落的排污口在十几米高的池壁上,正在源源不断地倾泻着污水,想要原路返回绝无可能。
而唯一的出口,似乎只有在池底另一端,一条通往更深黑暗处的巨大排水管道。
那里水流相对平缓,但依旧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方。
必须离开这个沉淀池,这里空气污浊,充满毒瘴,待久了就算伤重不死,也会被活活毒死。
他挣扎着爬起身,沿着狭窄的平台,向着那个排水管道方向艰难移动。
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视线模糊,只能依靠本能和顽强的意志力支撑。
就在他快要接近那条排水管道时,感知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并非来自“种子”,而是来自平台下方污泥的某个角落。
那波动带着一丝熟悉的、令人不安的邪异感,与“血髓晶”同源,却更加微弱和杂乱。
他心中一动,强忍着不适,俯下身,用手在散发着恶臭的污泥中摸索。
很快,他摸到了一个硬物。
费力地掏出来,在微弱的光线下看去。
那是一个破损严重的秘铅盒子,盒盖已经扭曲开裂,里面残留着几块黯淡无光、布满裂纹、几乎快要彻底消散的暗红色晶体碎块,那股邪异的波动正是从这些碎块上散发出来的。
是血髓晶的残次品或者运输中破损的碎片,被当作垃圾冲入了下水道?
看着这些几乎废掉的晶体,“种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明显厌恶和排斥的波动,显然对其毫无兴趣。
林风本想随手扔掉,但鬼使神差地,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将这几块几乎失效的晶体碎块小心地用破布包好,揣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最后相对“新鲜”的空气,纵身跳入了那条通往未知的排水管道。
管道内水流平缓了许多,但依旧黑暗无边。
他只能放松身体,随波逐流,保存着最后一点体力。
这一次,漂流的时间更长。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再次昏迷时,前方出现了明显的水流声变化,并且有清新的空气流入。
出口!
真正的出口!
他精神一振,奋力向前划去。
光线越来越亮,他终于冲出了管道口,眼前豁然开朗。
冰冷的、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涌入肺中,让他精神一振。
外面是黑夜,星月之光洒落,照亮了一条宽阔的、水流湍急的河流,他正处于黑铁镇外某条大河边缘的排水口!
成功了!
他逃出来了,离开了那座吞噬一切的钢铁囚笼!
狂喜只持续了一瞬,冰冷的现实立刻将他拉回。
他正处在河流中心附近,水流湍急,而他的体力早已耗尽,重伤之躯根本无力游上岸。
冰冷的河水迅速带走他体内仅存的热量,伤口在河水的浸泡下传来刺骨的疼痛,意识再次开始模糊。
就在他即将被河水吞噬时,他的脚似乎触碰到了水下的什么东西。
他用尽最后力气向下探去,抓住了一根半淹没在水中的、粗壮的枯木。
他如同八爪鱼般死死抱住这根救命的枯木,任由河水带着他向下游漂去。
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他不知道漂了多远,只知道当黎明的曙光再次洒落时,河水变得平缓,两岸出现了茂密的芦苇丛。
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松开枯木,用最后的力气,向着最近的河岸挣扎游去。
当他终于手脚并用地爬上岸边的泥滩时,整个人彻底虚脱,瘫倒在冰冷的泥土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阳光照在脸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望着湛蓝的天空,心中却没有丝毫逃出生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伤痛和冰冷。
黑煞的追杀,苏婉的背叛,墨渊的算计,“影”的诡异,幽冥教的阴影……这一切如同沉重的枷锁,依旧紧紧缠绕着他。
他只是暂时离开了黑铁镇这个牢笼,但前方的路,依旧遍布荆棘,杀机四伏。
他艰难地侧过头,望向黑铁镇的方向,那座巨大的、笼罩在烟雾中的城镇轮廓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
“我会……回来的……”他用尽最后力气,发出沙哑的誓言,随即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河水流淌,芦苇摇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岸边泥地上那道触目惊心的、拖拽挣扎的痕迹,以及那个浑身污泥、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少年,诉说着昨夜的血雨腥风和绝境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