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凌回到煞王府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那间别院，
一踏入王府密室，那股一直被他强行压制的寒气，再也控制不住，瞬间从四肢骸爆发出来。
“呃！”
夜玄凌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他的血液都冻结成冰，骨头缝里都像是被无数根冰针在扎。他的嘴唇迅速变得青紫，脸上覆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白霜。
玄冰蛊毒，这时又反噬了。
为了救云曦，他体内的真气再次消耗殆尽，此刻正是蛊毒最活跃、最猖狂的时候。
他咬紧牙关，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额上青筋暴起。
不能倒下！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个女人，嘴上说着交易，却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置于险地。他若不替她扫清所有障碍，她早晚有一天会真的死在那些阴谋诡计里。
一想到这个可能，夜玄凌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快要无法呼吸。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上，调动起体内仅存的、如游丝般微弱的真气，强行封锁住几处关键的穴道，将那股暴虐的寒毒暂时困在丹田之内。
这是一个饮鸩止渴的法子，后患无穷。
但眼下，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股噬骨的寒意稍稍退去，夜玄凌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燃烧着猛烈的火焰。
“惊雷！”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属下在！”惊雷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密室门口，看到王爷那副模样，他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写满了担忧，“王爷，您的身体……”
“闭嘴。”夜玄凌冷冷打断他，“听我吩咐。”
“是！”
“放出消息，就说本王在城西茶楼缴获了一份密图，似乎与黑水国传国玉玺有关，现已藏于鬼哭崖龙吟潭之下。”
惊雷瞳孔一缩。
王爷这是要……引蛇出洞！
鬼哭崖，那地方邪门得很，地势险峻，常年瘴气弥漫，活人进去九死一生。
“消息要‘不经意’地传到东宫去，确保太子能第一个收到。”夜玄凌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会替我们把消息送给该送的人。”
那个该送的人，自然就是黑水国的三公主，沈月蓉。
“另外，”夜玄凌眼中杀意翻腾，“调动所有暗卫，在鬼哭崖设下天罗地网。本王要让所有踏进鬼哭崖的人，都有来无回。”
“王爷，您的身体……”惊雷还是忍不住劝道，“此事交给属下去办即可，您需要立刻调息。”
“本王说的话，你听不懂？”夜玄凌猛地回头，那眼神，比他身上的寒气还要冷上千百倍。
惊雷心头一颤，立刻垂下头：“属下遵命！只是……太子和沈月蓉都不是蠢货，他们会轻易相信吗？”
“会的。”夜玄凌的声音里透着绝对的自信，“他们哪些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贪婪会蒙蔽他们的双眼，让他们失去判断。”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冷得掉渣。
“告诉我们的人，这次的重点，不是兵符，是人。”
“无论是太子的人，还是沈月蓉的人……”
“一个不留。”
惊雷的心脏狠狠一抽，他知道，王爷这次是真的动了滔天杀意。
云姑娘已经成了王爷的逆鳞，谁碰谁死。
“属下这就去办！”惊雷不敢再多言，领命之后，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密室之中。
密室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夜玄凌走到桌案前，看着上面摊开的京城舆图，目光最终落在了城西那片标示着“鬼哭崖”的区域。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三个字，眼神复杂。
他布下这个局，是为了将所有觊觎云曦和兵符的敌人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可他的心里，却始终盘旋着云曦那句“交易”。
他夜玄凌，什么时候需要跟一个女人做交易了？
他为她做的一切，难道就只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做他的解药？
一股烦躁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他猛地将舆图收拢，攥成一团。
不行，他得回去问个清楚。
他必须让那个女人明白，她，云曦，是他夜玄凌看上的人，不是什么交易的筹码！
他的人，身和心，都必须是他的！
打定主意，夜玄凌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转身便要离开。
可刚走两步，丹田内被强行压制的玄冰蛊毒再次暴动，一股更猛烈的寒流瞬间冲垮了他脆弱的防线。
“噗——”
一口鲜血，终究还是没忍住，喷了出来，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一朵刺眼的红梅。
夜玄凌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回不去。
他不能让云曦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那个女人，已经够会气他了，要是再让她看到他为她吐血，指不定尾巴要翘到天上去。
夜玄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嘴角却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他堂堂煞王，征战沙场，杀敌无数，何曾这般为一个女人乱了心神，失了方寸。
他闭上眼，开始强行运功调息。
眼下，必须尽快恢复，鬼哭崖那场大戏，还需要他亲自去收场。
至于那个不省心的女人……
等他处理完这一切，再回去跟她好好“算账”！
云曦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夜玄凌的身影。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清冷的龙涎香，以及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云曦的心猛地一紧。
他受伤了？
她立刻坐起身，内视自己的身体。
经脉中，原本狂暴肆虐的赤炎毒力，此刻变得温顺无比，与一股冰凉的、属于夜玄凌的真气相互交融，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凤炎诀》的功法路线在脑海中清晰无比，她甚至能感觉到，只要自己心念一动，这股冰火交融的力量就能为她所用。
走火入魔的危机，不仅被解除了，她还因祸得福，直接突破了《凤炎诀》的第一层。
这一切，都是夜玄凌的功劳。
他为了救她，必然消耗了大量的玄冰真气，甚至可能因此引动了自身的蛊毒。
可他醒来后，对自己说的，却全是斥责和怒骂。
这个男人，永远都这么口是心非。
云曦的目光落在枕边那卷明黄的圣旨上。
她伸手拿过来，缓缓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丞相府嫡女云氏云曦，蕙质兰心，淑慎性成……特赐婚于煞王夜玄凌为正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煞王正妃……
这四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云曦本就混乱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她知道，这道圣旨意味着什么。
这是夜玄凌为她撑起的一把保护伞。有了这层身份，无论是太子，还是宫里那位深不可测的皇帝，还是其余任何人，想再动她，都得掂量掂量。
可她为什么，要说那句“交易”呢？
云曦捏着圣旨，指尖微微泛白。
她不是不懂他的心意，只是……她害怕。
前世，她孑然一身，在刀尖上舔血，靠的只有自己。这一世，她背负着血海深仇，步步为营，也从未想过要依靠任何人。
夜玄凌的出现，是个意外。
他的霸道，他的维护，他奋不顾身地将她护在身后……这一切，都像温暖的毒药，让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一点点出现了裂痕。
她贪恋这份温暖，却又恐惧这份沉沦。
她怕自己一旦习惯了依靠，就会变得软弱。她怕自己一旦交付了真心，会像母亲那样，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所以，她用“交易”这两个字，给自己筑起了一道墙，也狠狠地刺伤了他。
想起他离开时那又怒又伤的眼神，云曦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小姐，您醒啦！”
翠屏端着一碗清粥走进来，看到云曦坐着，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云曦收起圣旨，看向翠屏，“王爷呢？”
“王爷他……他一早就回府了。”翠屏的眼神有些闪躲，“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
翠屏在门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王爷那声音，简直像是要吃人。她还从没见过王爷发那么大的火。
云曦心里更沉了。
“小姐，您和王爷……是不是吵架了？”翠屏小心翼翼地问。
“不关你的事。”云曦淡淡地回了一句，掀开被子下床。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本《凤炎诀》和那块凤卫统领的令牌。
姨母说得对，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夜玄凌能护她一时，护不了一世。
想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想要为母亲报仇，她必须变强！
强到足以与他并肩而立，而不是永远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翠屏，备水，我要沐浴。”
“是，小姐。”
当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云曦闭上眼，开始尝试着运转体内的真气。
那股冰火交融的力量，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火焰的霸道，寒冰的坚韧，在她经脉中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急于求成，而是小心翼翼地，按照《凤炎诀》的心法，一丝一缕地引导着那股力量，淬炼着自己的经脉和身体。
一个时辰后，当云曦从浴桶中出来时，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皮肤依旧白皙，却透着一层莹润的光泽，那双原本就灵动的眸子，此刻更加清亮，仿佛有星辰在其中流转。
更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小姐，您……您好像不一样了。”翠屏拿着干净的衣服，看得有些发呆。
云曦笑了笑，没有解释。
她换好衣服，将那卷圣旨和凤卫令牌郑重地收好。
至于那本《凤炎诀》，她直接揣进了怀里。
从今天起，她要抓紧一切时间修炼。
她走到窗边，看向煞王府的方向，眸光坚定。
夜玄凌，你等着。
我不会再做你的拖累。
下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个决定，让她在不久的将来，拥有了真正与天下棋手博弈的资本。
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房间的屋檐上，对着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去。
煞王府，密室。
正在打坐调息的夜玄凌猛地睁开眼。
“说。”
“王爷，云曦小姐已经开始修炼《凤炎诀》，并且……她因祸得福，已经突破了第一层。”暗卫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夜玄凌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一抹复杂难明的神色。
那个女人，果然没让他失望。
不，是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她……情绪如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看不出来。她醒来后，只问了王爷您的去向，然后就开始修炼，似乎……比以前更坚定了。”
更坚定了么……
夜玄凌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很好。
这才是他看上的女人。
有爪子，会挠人，更懂得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强。
他心里的那点郁结，莫名其妙地就散去了一大半。
“继续盯着，保护好她。另外，把这个送过去。”夜玄凌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扔了过去。
“是。”暗卫接住瓷瓶，瞬间消失。
夜玄凌重新闭上眼，这一次，他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
云曦，本王等着你，站到本王身边来。
而在那间别院里，云曦刚盘膝坐下，准备继续修炼，窗户就传来一声轻响。
她警惕地睁开眼，看到窗台上放着一个熟悉的小瓷瓶。
是夜玄凌的。
她拿过来打开，一股精纯的药香扑鼻而来。
是玄冰丹！
用极北之地的雪莲和多种珍稀药材炼制而成，能固本培元，调和阴阳，是疗伤和辅助修炼的圣品。
最重要的是，这丹药能中和《凤炎诀》的燥热之气，让她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可减少走火入魔的风险。
这个男人……
云曦捏着瓷瓶，心里五味杂陈。
他明明在生气，却还是时时刻刻为她着想。
她将丹药倒出一粒服下，一股清凉的药力瞬间化开，滋润着她刚刚被淬炼过的经脉。
云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再次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