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天空阴沉得像是被罩上了一块巨大的灰色抹布。乌云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漉漉的、略带金属腥气的味道。
林凡静静地站在公寓楼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独。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投向那片广阔的天空。天空中,云朵如般飘浮着,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林凡的脸色依旧如往常一样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他的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能够穿透那无尽的天空,看到更远的地方。
他慢慢地从通勤包里拿出了一把蓝色的折叠伞。这把伞的伞面上印着“惠万家超市”的logo,看起来有些陈旧。他轻轻地打开伞,伞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仿佛是在诉说着它的故事。
“啧,还真要下。”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庆幸带了伞,还是嫌弃天气麻烦。
“啪嗒——”
第一滴雨珠砸在人行道的砖面上,晕开一个深色的、略大于平常的水渍。
紧接着,雨点迅速变得密集起来,噼里啪啦地砸落,声音比寻常的雨声更沉、更闷一些。但这并没有引起太多匆忙路人的注意,大家只是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或撑开雨伞。
林凡也撑开了自己的伞,步入了雨幕中。
走了几步,他微微蹙了下眉。这雨……感觉有点不对。
雨点密集地砸在伞面上,没有半分寻常雨珠的清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又粘稠的“噗噗”声,像是把湿棉花反复按在布料上,每一声都带着沉甸甸的滞涩感,伞骨甚至跟着微微震颤,传递来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触感。
空气中的金属腥气愈发浓烈,不再是雨后泥土里隐约的气息,反倒像刚打开生锈的铁皮罐头,腥气直往鼻腔里钻,还缠裹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酸味——那味道太熟悉了,就像小时候把镊子插进通电的电路板,瞬间冒出青烟时飘出的焦糊味,混合着塑料熔化的刺鼻感,让人忍不住皱紧眉头。
他下意识低头,视线落在黑色的帆布鞋面和卡其色裤脚上。雨水溅落的速度比预想中快得多,湿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颜色深得发暗,不像普通雨水那样透着浅灰,反倒像是稀释的墨汁,在布料上留下边缘模糊的印子,摸上去还有点凉滑的触感,和平时雨水的清爽截然不同。
“靠!这什么破雨!滑得要命!”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没带伞的年轻人抱着后脑勺狂奔而过,额前的头发被雨水粘成一缕缕,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几道深色水痕。他跑得跌跌撞撞,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涂了油的地面上,鞋底打滑时差点趔趄,嘴里的咒骂声被雨声冲得断断续续,却满是烦躁。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惊叫刺破雨幕:“哎呀!我的伞怎么回事?”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正举着一把镶着蕾丝边的米色雨伞,脸色慌张地盯着伞面。
那把精致的伞面上,赫然散布着三四个黄豆大小的焦黄色小点,边缘还在慢慢向外扩散,颜色逐渐变深,像是被强酸腐蚀过一般,原本光滑的伞布变得发脆,轻轻一碰就有细小的纤维脱落,蕾丝花边也蔫蔫地耷拉着,沾着深色的污渍。
她急忙把伞往旁边挪了挪,雨水滴落在手背上,她猛地缩回手,小声嘀咕:“怎么有点扎得慌……”
林凡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把廉价的超市伞,伞面也发出了细微的“滋啦”声,但他这把伞面料厚实廉价,暂时只是颜色变深,尚未出现破洞。
他面不改色,继续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只是在经历一场稍微有点脏的普通降雨。
走到公交站台,等车的人群挤在狭小的顶棚下。林凡收起伞,站到一边。他注意到站台的金属广告牌边框上,凝结的水珠正沿着边缘滑落,留下了一道道模糊的、暗黄色的水痕。
“这什么鬼天气,雨怎么感觉怪怪的?”旁边一个大叔嘟囔着,用纸巾擦着脸上的雨水,纸巾很快被洇湿并破损。 “是啊,脸上有点刺刺的……”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附和道,小心地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林凡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隔绝了周围的抱怨声。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湿漉漉的折叠伞,伞骨和伞面接缝处似乎有些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白烟冒出,但很快又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公交车终于来了,人群一拥而上。林凡跟在后面,顺手把还在滴着“雨水”的伞塞进了车前门专门放雨伞的塑料桶里——桶里的积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浑浊的淡黄色。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潮湿、酸涩且闷热的气息。人们的衣服或多或少都被打湿,布料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水渍,偶尔能听到有人小声抱怨衣服被弄脏了。
林凡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投向窗外。雨幕中的城市显得模糊而扭曲,霓虹灯牌和车灯的光晕在布满水渍的玻璃上化开,光怪陆离。
他忽然想起昨天那条被自己随手删掉的推送通知。
“……酸性\/腐蚀性(轻微)……携带坚固防护用具……”
林凡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把塞在塑料桶里的、看起来依旧坚挺的超市廉价伞,又抬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只有些许潮气、并未被直接淋湿的衣服。
“哦。”他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算是把眼前的景象和那条荒谬的推送联系了起来。
所以,那App说的……居然是真的?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存在了零点五秒,就被另一个更紧迫的念头取代了。
“幸好伞够便宜,够结实。”林凡心里想着,“不然重新买一把又得花钱。”
至于这雨为什么是酸的,有什么危害,世界是不是要末日了……这些宏大而遥远的问题,并没有在他心里占据任何位置。
他更关心的是,到了公司,这把沾了酸雨的伞该放哪儿晾干,才不会弄脏地板或者被保洁阿姨收走。
公交车在异常的车流中缓慢前行,窗外的酸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着车窗,仿佛在演奏一首无人听懂的铁锈之歌。
林凡靠在窗边,闭上了眼睛,在车厢古怪的气味和晃动中,争分夺秒地补起了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