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那场决定帝国暗战走向的密议之后，京城表面依旧维持着冬日的肃杀与平静。然而，在看不见的暗处，庞大的帝国机器已经围绕着“焚巢”行动高速运转起来。一道道密令如同无形的蛛网，从皇城深处悄然延伸向兵部、户部、边关各镇，以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所在——皇城司。
翌日清晨，雪后初霁。阳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线，却驱不散空气中刺骨的寒意。林溪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外罩同色无标识的棉斗篷，“破军”巨弓用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背在身后，“清风刃”贴身而藏。燕子李也收拾妥当，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林文渊亲自送他们出门，眼神中交织着深沉的忧虑与全然的信任。
“一切小心。”林文渊的声音低沉，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这四个字。他用力握了握林溪的肩膀，又对燕子李郑重地点了点头。
“大哥放心！”林溪眼神锐利如初，没有丝毫退缩。
“大少爷，有我燕子李在，小姐定能平安回来！”燕子李拍着胸脯保证。
马车碾过覆盖着薄冰的青石板路，穿过逐渐喧嚣起来的京城街道，最终停在皇城西北角一处极其僻静、甚至有些阴森的青灰色建筑前。这里没有悬挂任何牌匾，只有两扇沉重、斑驳的乌木大门紧闭着。门前没有石狮，没有守卫，只有两个穿着普通灰布棉袄、抱着膀子蹲在墙根晒太阳的汉子。然而，当林溪和燕子李的目光扫过他们时，那两人看似懒散的眼睛瞬间睁开，如同蛰伏的毒蛇亮出了獠牙，锐利、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杀机，牢牢锁定了两人！一股无形的、混合着血腥与铁锈气息的阴冷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
林溪心头一凛。皇城司！帝国的鹰犬，皇帝的利刃！果然名不虚传！
验看过林文渊的腰牌和皇帝的手谕（燕子李的通行资格是林文渊特别争取来的），那两扇沉重的乌木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缝隙，仅容一人通过。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旧血腥气和某种奇特药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溪和燕子李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
门内，是一条幽深、狭窄、仅容两人并肩的石砌甬道。两侧墙壁高耸，看不到顶，只有几盏昏黄的、镶嵌在石壁上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湿漉漉的石板。甬道内异常安静，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带着令人心悸的回音。空气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骨髓。这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和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引路的依旧是那两个灰衣汉子，他们沉默地走在前面，脚步轻得如同鬼魅。甬道七拐八绕，仿佛没有尽头。林溪能感觉到两侧石壁后似乎隐藏着无数双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宫殿般的石厅出现在眼前。石厅穹顶高耸，同样点着稀疏的油灯，光线依旧昏暗。厅内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中央是一张巨大的、仿佛由整块黑铁浇筑而成的条案，泛着冷硬的幽光。条案后，只放着一张同样材质的高背椅。四周空旷，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只有几条粗大的铁链从穹顶垂下，末端没入阴影之中，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
此刻，条案后那张黑铁高背椅上，端坐着一人。
此人身材瘦削，穿着一身深紫色暗纹锦袍，锦袍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流淌的暗血。他面容阴鸷，颧骨高耸，薄唇紧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眼窝深陷，一双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冰冷、锐利、毫无感情，此刻正牢牢地钉在林溪和她背后的巨弓轮廓上。他便是皇城司指挥使——冷千秋。仅仅是坐在那里，一股无形的、混合着血腥与死亡气息的威压便弥漫开来，让整个石厅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林姑娘，久仰。”冷千秋的声音响起，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他的目光在林溪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身旁略显紧张的燕子李，在燕子李那灵活的眼神和瘦小精干的身形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位小兄弟，便是燕子李？轻功卓绝，探路盯梢的能手？”语气中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质疑。
“见过冷指挥使。”林溪抱拳行礼，声音清朗，不卑不亢。燕子李也赶紧跟着行礼。
“嗯。”冷千秋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算是回应。他没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如同冰冷的机器开始运转。他从黑铁条案下抽出一份卷宗，随手丢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焚巢’目标区域已初步锁定。”他干瘦的手指点了点卷宗，“黑水国西南边境，与葬龙山脉余脉接壤的‘迷雾沼泽’深处。此地终年瘴气弥漫，毒虫横行，沼泽遍布，地形复杂多变，人迹罕至，飞鸟难度。黑水影卫选择此地建立毒巢，确有可能。皇城司在此地外围，有一处经营多年的隐秘据点‘野狐坡’，可作临时落脚点，补充给养，接收情报。”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再次扫过林溪和燕子李：“此行凶险，九死一生。你们二人，是林修撰力荐，陛下钦点。但皇城司的规矩，从不看人情脸面，只看真本事。此行核心小队成员，都是皇城司千挑万选的精英，若你们实力不济，拖了后腿，或是临阵怯懦，坏了大事……”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中的冷酷与杀机，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心悸。
冷千秋拍了拍手。声音在空旷的石厅内显得格外清晰。
石厅侧面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暗门。三个身影，如同从地狱的阴影中凝聚而出，缓步走了出来。
为首一人，身高足有八尺开外，壮硕得如同一尊移动的铁塔！他赤裸着肌肉虬结、如同花岗岩般块垒分明的双臂，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旧伤疤。面容粗犷，浓眉如戟，狮鼻阔口，眼神沉稳如万载磐石，却又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恐怖力量。他背后，交叉背负着一柄门板似的巨大阔剑，剑身无锋，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如同洪荒巨兽般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他抱拳，声音如同闷雷滚过石厅：
“皇城司，玄武卫，铁山！”
第二人，身形瘦高，如同风干的竹竿，穿着一身紧贴身体的纯黑色夜行衣，几乎与石厅的阴影融为一体。腰间挂着无数奇形怪状、闪烁着寒光的小工具：飞爪、钩索、吹管、细如牛毛的钢针、形状怪异的钥匙……手指异常修长灵活，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他的眼神锐利如电，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捕捉最细微的痕迹。他微微躬身，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冰冷而精确：
“皇城司，朱雀卫，墨鸦。”
第三人，却是一个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容貌清秀，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柔弱。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衣裙，外罩一件同色的薄斗篷，手中拿着一卷半旧的线装书，神态宁静，如同一个深闺中捧卷细读的大家闺秀。然而，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不起丝毫波澜，却又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秘密，让人望之便心生寒意，不敢直视。她微微颔首，声音温婉柔和，如同春风拂柳：
“皇城司，白虎卫，青鸾。”
“铁山，力大无穷，擅攻坚破阵，开山断流，可为先锋，撕开一切阻碍。”
“墨鸦，机关陷阱、开锁潜行、毒物辨识、追踪匿迹，无一不精，负责探路扫障，为小队耳目。”
“青鸾，精通易容、毒术、医术，更擅长……读心摄魂、控神惑智之术，负责情报获取、掩护撤退、必要时……瓦解敌志。”冷千秋的介绍简洁而冰冷，如同在宣读一份武器清单，不带丝毫感情。“这三人，是此次‘焚巢’行动的核心小队。配合林姑娘的箭术、林姑娘这位小兄弟的轻功和探听，以及林修撰的居中策应，当可成事。”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林溪脸上，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带着审视与无形的压力：“林姑娘，可有异议？皇城司，只认实力，不讲情面。若觉无法配合，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石厅内一片死寂。铁山如山岳般沉默，眼神沉稳；墨鸦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气息内敛；青鸾依旧捧着书卷，温婉宁静，仿佛置身事外。但那无形的、属于顶尖高手的强大气场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力场，牢牢地笼罩着林溪和燕子李。
林溪的目光扫过这三人。铁山如同人形凶器，气势迫人；墨鸦如同暗夜中的毒蛇，危险而致命；而看似最无害的青鸾，却给她一种最深不可测、最令人心悸的感觉！皇城司，果然藏龙卧虎！
“没有异议。”林溪的声音在沉寂的石厅中响起，清晰而坚定，如同磐石击水，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她的目光迎向冷千秋那冰冷的审视，毫无惧色，更扫过铁山、墨鸦、青鸾三人，带着一种属于山林猎手的坦荡与自信：“只要目标一致，能完成任务，便是伙伴。清风镖局的规矩，接了镖，就必定送到！”
“好。”冷千秋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林溪的回答还算满意。他不再多言，又从条案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用坚韧兽皮缝制的行囊，以及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图纸，推到林溪面前。
“这是迷雾沼泽的简略地形图。年代久远，并不详尽，且沼泽地形变化莫测，只能作为参考。”冷千秋的声音依旧冰冷，“皮囊里，是皇城司秘制的避瘴丹（可抵御大部分瘴气）、解毒散（针对常见虫蛇之毒）、驱虫粉（效力强劲，但对沼泽深处某些异虫效果存疑）、烈性火油（用于焚毁）、信号烟花（红色遇险求援，绿色代表得手撤离）、以及一些金疮药和应急干粮。”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地图牢记于心，阅后即焚。装备妥善保管，遗失或被夺，后果自负。”
最后，冷千秋的目光转向林文渊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林修撰坐镇京城，稳住局面，迷惑眼线，至关重要。令妹深入敌后，情报传递乃命脉所在。皇城司会与你建立一条绝密联络线——‘灰隼’。但此线风险极大，启用一次，便可能暴露一分。望林修撰慎之又慎，非生死攸关或确凿情报，不得轻动！”
“冷指挥使放心，文渊明白其中利害。”林文渊的声音似乎通过某种方式传来，沉稳有力。
“三日后子时，西直门外十里亭集合，准时出发。过时不候。”冷千秋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冰冷的铁律，“此行代号——‘焚巢’！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焚巢……”林溪默念着这个充满杀伐决绝之气的代号，一股凛冽的战意从心底升腾而起，瞬间驱散了石厅的阴冷。她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冷指挥使，”林溪忽然开口，声音清越，“既然皇城司只认实力，不讲情面。行动在即，是否该让我等彼此，心中有个数？”她的目光灼灼，直接看向铁山、墨鸦，最后落在青鸾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战意味。与其在敌境中因不了解而掣肘，不如现在就试试深浅！
冷千秋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冰冷的兴味。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令人心寒的弧度：“哦？林姑娘想如何‘有数’？”
“简单。”林溪向前一步，目光锁定如同铁塔般的铁山，“久闻玄武卫神力无双，开山断流。林溪不才，自幼也有一把子蛮力。想请铁山大哥，搭个手，较较劲！”她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最直接的邀战手势——扳手腕！这是边郡汉子间最直接的力量较量！
石厅内瞬间一静。燕子李瞪大了眼睛，墨鸦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青鸾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铁山那沉稳如山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遇到同类般的兴奋。他低吼一声，如同闷雷：“好！爽快！” 他大步上前，那沉重的脚步仿佛让地面都微微震颤。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那手掌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伤疤，如同精铁铸就！
两只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一粗糙布满老茧，一纤细却骨节分明，在半空中猛地握在一起！
没有裁判，没有口令。就在握实的瞬间，两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轰然爆发！
“嗯——！”铁山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粗壮如古树虬枝的手臂肌肉瞬间坟起，青筋如同蚯蚓般在皮肤下暴凸！他脚下坚硬的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竟被生生踩出了几道细微的裂痕！一股狂暴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手臂狠狠涌向林溪！
林溪眼神一凝，清叱一声：“开！”她并未选择硬撼那排山倒海般的巨力，纤细的手臂仿佛柔若无骨般微微一沉、一旋！一股巧妙的、如同漩涡般的卸力牵引瞬间产生！铁山那狂暴的力量如同打在了空处，竟不由自主地被带得向前踉跄了半步！
就在这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电光石火之间，林溪那看似纤细的手臂猛地绷紧！一股源自腰腿、贯通脊背、沛然浩荡的纯粹力量轰然爆发！如同蛰伏的巨龙骤然苏醒！她的手臂由柔转刚，由旋变直，猛然向上反推！
“蹬蹬蹬！”铁山那铁塔般的身躯，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刚猛无俦的巨力推得连连后退三步！每一步都在石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他稳住身形，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他天生神力，在皇城司以力称雄，从未想过会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在纯粹力量的对撼中逼退！虽然对方用了巧劲，但那瞬间爆发的力量，绝对不逊于他！
“好！好力气！好功夫！”铁山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眼中充满了激赏，“林姑娘，俺铁山服了！”
力量测试，林溪过关！
林溪微微喘息，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转向如同幽灵般的墨鸦：“墨鸦大哥，听闻你轻功暗器，独步天下。林溪不才，想讨教一下眼力和反应。”
墨鸦那冰冷的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如何讨教？”
林溪从怀中摸出三枚边缘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铜钱，正是燕子李惯用的暗器。“我掷铜钱，你接。接住两枚，便算我输。”她话音未落，手腕猛地一抖！
“咻！咻！咻！”
三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之声几乎不分先后！三枚铜钱如同三道死亡的流光，呈品字形，分别射向墨鸦的眉心、咽喉和心口！角度刁钻，速度惊人！
这一手，快！狠！准！毫无征兆！燕子李看得心头一紧。
墨鸦眼中寒光爆闪！就在铜钱离手的瞬间，他那瘦高的身影仿佛化作了一道模糊的黑色残影！没有大幅度的躲闪动作，身体只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微微晃动、扭转！双手更是幻化出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指影！
“叮！叮！”两声极其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墨鸦的身影重新凝实。只见他左手两指之间，稳稳夹着一枚锋利的铜钱！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同样夹着一枚！而射向他咽喉的那一枚，却消失不见！
林溪瞳孔微缩。好快的身法！好精妙的手法！
墨鸦缓缓摊开右手，掌心赫然躺着第三枚铜钱！原来在电光石火之间，他不仅接住了射向眉心（被左手夹住）和心口（被右手夹住）的两枚，更是用右手在夹住心口铜钱的同时，用手背极其精妙地一磕一引，将射向咽喉的第三枚铜钱引到了掌心！
“承让。”墨鸦的声音依旧冰冷，但看向林溪的眼神，却多了一丝凝重与认可。这一手飞钱，速度、力道、准头，已臻暗器高手之境！
眼力与反应，林溪同样过关！
最后，林溪的目光落在了那位捧着书卷、温婉宁静的青鸾身上。这是她最忌惮，也最想试探的一个。
“青鸾姑娘。”林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听闻你擅长读心摄魂之术。不知……能否看穿我此刻心中所想？”她的眼神锐利如刀，直刺青鸾那双深不见底的古潭眼眸，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抗拒与挑战。她厌恶这种窥探人心的能力，尤其是在执行如此凶险的任务时。
青鸾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迎向林溪。她的眼神清澈，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能轻易穿透表象，直视灵魂深处。林溪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试图侵入自己的脑海，捕捉那些潜藏的情绪和念头。她瞬间绷紧了精神，意志如同磐石般凝聚，将那股窥探之力牢牢挡在外面！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碰撞、湮灭。
青鸾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温婉依旧，却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意味：“林姑娘此刻心中所想……是厌恶，是抗拒，是对未知力量的警惕，更是……熊熊燃烧的战意和……对守护的执着。如同山林间的母豹，为了守护领地与幼崽，不惜亮出最锋利的爪牙，撕碎一切威胁。”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
林溪心头剧震！虽然她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挡住了更深层次的窥探，但对方竟能如此精准地捕捉到她最表层的、也是最强烈的几种情绪！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让她极其不适，甚至感到一丝被冒犯的愤怒！
“窥探人心，非君子所为！”林溪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锋芒。
青鸾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愈发深邃：“林姑娘此言差矣。人心如渊，深不可测。弱者才惧怕被看穿。真正的强者，心志如铁，光明磊落，何惧他人窥视？况且，在敌境之中，能看穿敌人的心思，洞悉其弱点，往往比刀剑弓弩，更能克敌制胜，保全自身与同伴。”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哼！”林溪冷哼一声，毫不退让，“真正的强者，靠的是手中的刀，心中的道！而不是玩弄人心的鬼蜮伎俩！我林溪行事，光明正大，问心无愧！若遇敌，自当一箭破之，一刀斩之！何须窥其心思！”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一个锐利如刀，锋芒毕露；一个深邃如渊，平静无波。无形的精神气场在两人之间激烈碰撞，石厅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够了。”冷千秋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僵持，“青鸾的能力，是此次任务不可或缺的一环。林姑娘的勇武与信念，亦是‘焚巢’所需。如何配合，是你们自己的事。本座只要结果。”
他站起身，深紫色的锦袍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流淌的阴影。“装备地图收好。三日后子时，十里亭。记住，‘焚巢’之火，只能有一个结果——彻底焚尽！”
林溪深深看了青鸾一眼，不再言语，默默收起皮囊和地图。她明白，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将是此行最大的变数，也是最危险的同伴。
离开那座阴森压抑的皇城司石厅，重新沐浴在冬日下午惨淡的阳光下，林溪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阴冷和压抑尽数排出。燕子李也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小姐，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还有那个青鸾姑娘，看人的眼神……邪门得很！”
林溪握紧了拳头，感受着皮囊和地图沉甸甸的分量，眼中战意却愈发高昂：“管他是龙潭虎穴，还是魑魅魍魉！既然接了这趟镖，就没有回头路！三天后，用我们手中的刀，用我林溪的弓，说话！”
她抬起头，望向西南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片终年笼罩在致命迷雾中的沼泽。一场深入敌巢、直捣黄龙的生死之旅，即将启程。而皇城司这把淬毒的利刃，已然握在了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