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打着呵欠出了门，本来是想去打一盆热水给大郎和孩子们梳洗。
没想到一进灶房，里面竟然冷火秋烟的，灶都没烧，里面的灰都是冷的。
反了天了！
老三家的竟然敢偷懒？！
赵氏眼珠子一转，就去周老汉和周钱氏那屋头，隔着门轻喊：“爹，娘，你们起了没？”
屋里半晌没应声。
按以往，这会儿二老也该起身了啊。
赵氏想了想，轻轻拍了拍门：“爹，娘？”
见里头还是没动静，赵氏心里有些发虚，赶紧把周大郎喊了起来：
“大郎，你赶紧的，看看爹和娘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周大郎衣襟都顾不得系好，急忙三步并两步冲过去，砰砰砰地拍门：“爹！娘！”
周二郎和李氏也起了床，听说了事情，也赶紧跟着一起拍门叫喊：“爹！娘！你们醒醒！快醒醒！”
正在做噩梦的周老汉和周钱氏被强行喊醒，瞬间一身冷汗，头痛欲裂。
周钱氏勉强应了一声，和周老汉强撑着起床出了门。
大房二房几人都唬了一跳。
怎么就这一夜的工夫，他爹他娘两个的脸色青黑青黑的，跟个鬼似的，走路都打飘？
周钱氏这会儿别说骂人了，张嘴说话都觉得费力气。
赵氏本以为这老俩口是昨晚着了凉，没想到听说是做了一夜噩梦。
赵氏心里一阵发怵：“爹，娘，你们该不会是撞邪了吧？要不，我去小前村找张婆子过来看看事儿？”
周老汉想说“瞎说”，一张嘴，却是嗓子跟被毒哑了似的，只能发出气音。
周钱氏抚着胸口打着颤，一个劲儿地猛点头。
一夜的噩梦，她已经记不清梦里的内容了。
但是那种恐惧，却是印在了骨子里，让她不敢想，一想浑身都抖得慌。
好端端地突然这样，这不是撞邪还是哪样？
必须请神婆子过来驱邪！
赵氏得了话，正要出门，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大喊。
她们这大前村，就是过年也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这是出什么事了？
看到一个相熟的婶子从门前匆匆跑过，赵氏连忙追上去问：“刘婶子，这是出什么事了？”
刘婶子两眼放光，眉毛都快飞了起来：“他们说周德善家六小子撞了邪，光着身子在村里跑呢！
哎呀我不跟你多说了，我得追上去看看！”
刘婶子摞下话就一溜烟跑了。
赵氏心里却是一个咯噔，周德善家的六小子，那不是周知信吗？
他也撞了邪？
这事儿……
赵氏还没想明白怎么个事儿，喧闹声陡然逼近，一个白花花的身子由远及近，飞快跑过来。
那人下身一片血肉模糊，仿佛不知道痛似的，边跑还边喊：
“……我有罪，我不该为了去县城喝花酒，偷了戚婆子二两银子……”
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阵哗声：“原来那银子是周家六小子偷的！戚家……”
周知信充耳不闻，继续喊着：“……我有罪，我不该跟三嫂通奸，还逼奸五嫂……”
人群爆发出了巨大的嘘声：“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周家六小子这是真混啊！”
周德善一家子气喘吁吁赶过来的时候，正将这些话听个正着。
周德善脸色铁青，急忙喊大儿子和二儿子：“知仁，知义，赶紧拦住知信！”
快快，赶紧先塞了他的嘴啊！
周知信却突然一声大喊：“我罪有应得！我该死！”
然后一个加速，低头猛冲向前面一棵大树。
嘭！
一声巨响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安静片刻后一堆人立即跟水入沸油一样，瞬间炸开着往后退去。
“周知信撞死了！”
“死人了！”
树下，红的白的脑浆子四溅，周知信跟烂泥一样瘫倒在地，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有人受不住这场面，当场转身吐了起来。
也有人一边被吓得心跳如擂，一边脑子转动起来。
周知信人是死了，可是他刚刚还喊了那么些话……
人群中，好些人对视一眼，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周德善正要叫几个儿子赶紧把小六的尸身抬回去，一道凄厉的哭喊声突然从人群后爆出：
“天杀的啊！我小儿媳妇她死得冤呐~~”
人群自动分开，给后面赶来的戚婆子让了路。
戚婆子一路哭嚎着进来，一手就揪住周德善往他脸上挠去：
“周德善！你造的大孽！你还我儿媳妇的命来！”
年前的时候，戚家要置办年货，可家里攒了一年的二两银子却不见了。
刚巧头一天，她小儿媳妇的娘家弟弟过来走年礼，戚婆子就怀疑是不是小儿媳妇的娘家弟弟给顺走了。
小儿媳妇才嫁过来没几个月，气性又大，跟戚婆子大吵了一架后，一时钻了牛角尖，找根绳子挂了梁……
为着这事，这几个月两亲家都撕巴了好几回了。
谁能想得到，这二两银子竟是被周知信给偷摸了去。
去县城喝的一顿花酒，吃喝的可是戚家小儿媳妇一条人命……
戚婆子揪着周德善不放手，周家老三俩口子和老五俩口子也闹了起来。
周知信撞了邪抖落出的这几出大戏，比过年的时候县城里那大戏班子还热闹得紧。
赵氏一时也忙着看热闹，没顾得上出门。
等她再打算走，周钱氏叫住了她：“老大家的，你不用去了。”
“娘，怎么了？”
赵氏正纳闷儿，周老汉发了话：“老大，你去，把里正和几位村老请来。”
周大郎愣了愣：“爹，请他们过来干啥？”
周老汉的脸白得跟死人似的，两眼像是没有焦距，又像是在看着远处：“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快去！”
周大郎连忙一溜烟跑去请人了。
村里出了周知信这等大事，几位村老都聚在里正家说叨，见周大郎这当口来请，里正很有些奇怪。
“你家要分家？”
就算要分家，也不能这么没个眼力劲儿，凑在今天啊，往后延一两天不成吗？
周大郎摇头：“没有，我爹娘没打算要分家。”
三弟去年才考上举人呢，一家人勒紧裤腰带供了那么久，正是能沾光的时候，这当口怎么可能分家？
里正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废话，肚子里顿时更加狐疑。
周德善家还在撕扯得厉害，他不耐烦现在去，嘈呱耳朵。
不如先去周大牛家，看看他把自己和几位村老请过去，到底是个什么事。
周老汉和周钱氏已经让一大家子人都集中在堂屋了，一看到里正和几位村老过来，就直接开口：
“里正，几位老哥，请你们过来，是想请你们做个见证。”
周大郎和周二郎心里齐齐一突；瞧这架势，不会是要分家吧？
这好端端的，爹娘以前也从来没提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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