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你要是朕的儿子就好了……”
沈星遥的身子僵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是先皇后遗孤。
可现在不能暴露，沈星遥立刻以头触地：“臣不敢！”
皇帝似乎也意识到失言，摆了摆手：“罢了，你们都退下吧。让朕……单独陪陪棕儿。”
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沈星遥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皇帝坐在太子身边，背影佝偻，仿佛一瞬间老去了十岁。
沈星遥轻轻带上门。
走出寝殿，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冯太医包扎好额头，追上来道谢：“方才多谢世子出手相救。”
沈星遥摆摆手，压低声音：“冯太医，太子殿下的病，当真没有别的缘故？”
冯太医神色微变，凑近道：“表哥，这话，臣也就跟您说。太子这病来得蹊跷，但确实查不出别的原因。至于究竟是怎么变傻的，臣等也不敢妄加揣测。”
沈星遥点点头。
宋卿棠那丫头，一定是用了什么高明手段，既惩治了太子，又不留痕迹。
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沈星遥前脚刚踏出太子寝殿，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小侍卫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殿门外，声音都变了调：
“皇上！不好了！六皇子……六皇子他……”
皇帝刚把太子哄睡着，正轻手轻脚给他掖被子，听见外头吵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阴沉着脸走出殿门，压着嗓子问：“吵什么？没瞧见献王刚睡着？”
小侍卫吓得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利索：“六皇子遇刺了！太医说……说怕是……”
皇帝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沈星遥站在一旁，心里咯噔一下。
六皇子？
“人在哪？”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
“六皇子已经被人抬回永和宫了。”
皇帝大步流星就往永和宫去，沈星遥和一群侍卫太监赶紧跟上去。
沈星遥一边走一边心里直打鼓，这事来得太巧了，太子刚废，六皇子就遇刺？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宋卿棠那张笑脸。
这丫头，这次该不会又是她干的吧？
前脚刚把太子弄傻，后脚又对六皇子下手？这本事，可真让人头疼。
永和宫里乱作一团。
几个太医围在床前，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都在瑟瑟发抖。
六皇子躺在床上，气息奄奄。
他眼睛半睁着，嘴唇微微颤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怎么回事？”皇帝站在床前，脸上没有半分悲痛，只有震怒。
侍卫统领连滚带爬地跪过来：“回皇上，六皇子在御花园赏花时，突然从假山后射来一支冷箭。臣等已经封锁了御花园，正在搜查凶手。”
皇帝眯起眼睛，目光在六皇子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问道：“太医院怎么说？”
冯太医战战兢兢地回话：“箭上淬了毒，六皇子……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寝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既然没救了，”皇帝忽然开口，“就别让他受苦了。”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大太监：“去，把朕那瓶安乐散拿来。”
沈星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乐散！
那是给重伤不治的将士一个痛快的秘药，皇上竟然要用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
大太监也愣住了，抖着嗓子确认：“皇上……您的意思是……”
“还要朕说第二遍？”皇帝一个眼神扫过去，大太监立刻连滚带爬地去了。
沈星遥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忽然想起母亲谢红雁。当年母亲是不是也这样绝望地看着父皇？
看着自己的夫君，为了权势可以如此冷酷无情？
不过片刻，大太监就捧着一个白玉小瓶回来了。
皇帝示意太医把药给六皇子灌下去。
“父皇……父皇……”六皇子似乎察觉到什么，用尽最后力气挣扎起来。
沈星遥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耳边只听见一阵微弱的呜咽声，随后便安静了。
“查！”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给朕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皇宫里行刺皇子！”
他目光阴沉地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沈星遥身上：“沈爱卿，近几日宫里很不太平啊。三皇子坠马，太子突发恶疾，现在老六又遇刺。你说，这会不会是南唐国那边搞的鬼？他们使团还在京里吧？”
沈星遥心里一惊，背上瞬间冒出冷汗。
皇上这是要把这几件事都扣到南唐头上？这分明是要找借口开战啊！
“臣……臣以为还需要详查……”沈星遥谨慎地回话。
皇帝冷笑一声：“详查？朕看没必要了。南唐一直对我西魏虎视眈眈，如今派使团来，分明是来探虚实的。说不定这几件事，都是他们暗中捣鬼！”
沈星遥听得心惊肉跳。
他太了解这位皇上了，一旦认准了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忽然想到宋卿棠。
这丫头前几日刚与南唐公主交情匪浅，如果两国开战，她必定会受到牵连。
更何况，太子和六皇子的事，说不定真与她有关。
不行，必须尽快找到她问个明白。
“皇上，”沈星遥躬身道，“臣请旨协助调查此案。臣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
皇帝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也好，你办事，朕放心。去吧，有什么进展，随时向朕禀报。”
沈星遥行礼退出永和宫，一出宫门就加快脚步。
他现在急需找到宋卿棠，非得好好问问这丫头不可。
只有亲耳听听她心里怎么想，他才能安心。
沈星遥一边走一边摇头，心里却莫名地软了一块。
不管怎么说，他得护着她，不能让她真捅出什么大娄子来。
……
京城最热闹的醉仙楼二楼雅间里，宋卿棠正夹起一块芙蓉鸡片，吃得津津有味。
宋云湛坐在对面，眼睛时不时往妹妹脸上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三哥，你有话就直说，老这么盯着我，我都不好意思吃饭了。”宋卿棠头也不抬，又舀了一勺蟹粉豆腐。
宋云湛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妹妹，你说太子变傻了那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宋卿棠筷子顿了顿，抬眼看了哥哥一眼：“三哥说什么呢，太子是突发恶疾，太医院都诊断过了。”
【没错啊，就是我干的。那个太子自己不想当太子，整天愁眉苦脸的，我这不是帮他一把嘛。直接弄傻了最省事，省得他整天纠结。至于后果？关我什么事，我又没逼他当太子。】
宋云湛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脸色瞬间惨白。
他死死盯着妹妹，嘴唇哆嗦着。
天呐！真是她干的！
把太子弄傻了她还这么理直气壮！这、这要是被查出来，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宋卿棠看着哥哥吓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三哥你怎么了？筷子都拿不稳了？”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帘被掀开，沈星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好巧，远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沈星遥很自然地坐在宋卿棠旁边的空位上，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这醉仙楼的芙蓉鸡片确实是一绝。”
宋卿棠挑眉看他：“表哥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
沈星遥心里苦笑：这丫头把西魏国搅得天翻地覆，自己倒跟没事人一样在这儿大吃大喝。
要不是能听见她的心声，还真找不到这儿来。
“刚好在附近办案，闻着香味就上来了。”沈星遥面不改色，顺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宋云湛还很震惊，呆呆地看着沈星遥，又看看妹妹，整个人都懵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店小二引着一位锦衣公子走了进来。
“宋小姐，宋公子，三皇子殿下到了。”
来人一袭月白色长袍，眉眼精致，正是南唐三皇子上官瑾的模样。
他含笑拱手：“让诸位久等了。”
宋卿棠抬眼一看，心里立刻咯噔一下。
【哟，这不是真身上阵啊。明明是四皇子上官昀，装什么三皇子。这对双胞胎还真会玩。】
沈星遥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来人。
原来如此，是弟弟假扮哥哥。
上官婉儿本来正开心地招手，看清来人的眼神，笑容立刻淡了下去。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四哥又来了……”
只有宋云湛还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看来人，心里直犯嘀咕：这分明是三皇子啊，怎么大家都这个反应？
上官昀很自然地在上官婉儿身边坐下，目光却一直往宋卿棠那边飘。
“宋小姐近日可好？那日射艺场上受惊了。”上官昀刻意放柔声音，想给宋卿棠留个好印象。
宋卿棠扯了扯嘴角，放下筷子：“三皇子不提我倒忘了。说起来，还要多谢三皇子啊。”
上官昀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把上官瑾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哥哥！追姑娘都不会，尽会得罪人！现在好了，人家把账算在我头上！
他气得要命，又不好发作，只能偷偷在桌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远在行宫的上官瑾正悠闲地喝着茶，突然大腿一阵剧痛，“嗷”地一声跳起来。
“上官昀你个混蛋！又掐我！”上官瑾揉着发痛的大腿，气得直跺脚。
这对双胞胎从小就有个奇怪的感应，一方受伤，另一方也会感觉到疼痛。
长大后，这就成了他们互相报复的手段。
雅间里，上官昀挤出一个笑容：“宋小姐说笑了，那日是我考虑不周，让宋小姐受委屈了。”
宋卿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装，继续装。你们兄弟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明着坏，一个暗着贱。】
沈星遥轻咳一声，打圆场：“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先点菜？听说醉仙楼新来了个江南厨子，做的西湖醋鱼很是不错。”
上官昀感激地看了沈星遥一眼，连忙道：“正是正是，今日我做东，诸位想吃什么尽管点。”
宋云湛总算回过神来，虽然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三皇子好像变了个人，但有好吃的不能错过：“那我可不客气了！小二，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都上一份！”
酒过三巡。
上官昀放下酒杯，一脸深情地看向宋卿棠：“宋小姐，冒昧一问，你可曾婚配？”
此话一出，宋云湛和沈星遥同时坐直了身子，眼神瞬间变得警惕。
宋卿棠挑了挑眉，还没开口，宋云湛就抢先答道：“三皇子殿下，我妹妹年纪还小，家父家母还舍不得她出嫁。再说了，我们靖安侯府的姑娘，从来不远嫁。”
这话直接把路给堵死了。
上官昀却不慌不忙，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如果我愿意入赘靖安侯府呢？”
“噗——”宋云湛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沈星遥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整个人都僵住了。
上官婉儿更是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这个四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顶着三哥的名头说要入赘别国侯府，这要是传出去，南唐皇室的脸都要丢尽了！
唯独宋卿棠，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眼睛一亮，心里乐开了花：
【有意思！真有意思！这上官昀为了追姑娘，连入赘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行啊，只要他敢确定，我就敢嫁！到时候看他们上官家这对双胞胎怎么收场，那场面一定精彩极了！】
沈星遥一听宋卿棠的心声，冷汗都下来了。
坏了坏了，这丫头居然真的在考虑！
她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加上上官昀这个不着调的，这两人要是凑在一起，还不得把天给捅个窟窿？
“三皇子说笑了，”沈星遥赶紧开口，眼神带着警告，“您是南唐皇子，入赘我国侯府这种事，关乎两国的外交，可不能当做儿戏。”
上官昀却像是铁了心，还要再说些什么：“我不是……”
“三哥！”上官婉儿猛地站起来，一把拽住上官昀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说完，也不管上官昀愿不愿意，硬是拖着他就往外走。上官昀还想挣扎，却被妹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诶？这就走了？”宋卿棠看着被拖走的上官昀，满脸失望，“好戏才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