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后的蝉鸣像潮水,从清晨涨到深夜,老槐树上的蝉最是卖力,“知了——知了——”的叫声裹着热浪,在巷子里滚来滚去。墨渊拿着根长竹竿,竹竿顶端缠着黏黏的面筋,正仰着头往槐树上够,想粘只蝉下来。
“轻点晃,”凌恒站在树下提醒,“别把树枝晃断了,砸下来够你受的。”
竹竿顶端的面筋刚碰到蝉翼,那蝉“吱”地一声飞了,留下一串更响的鸣叫声。墨渊气得跺脚:“这东西太机灵了,比练剑时的对手还难对付。”
张婶坐在树荫下择菜,看着他笑:“蝉这东西,看着笨,飞得快着呢。想粘它,得等它趴在树上不动的时候,悄悄凑过去。”她手里的豆角翠绿,择下来的豆筋放在竹篮里,说是要留着晒干,冬天烧火引着用。
巧铜张扛着个新做的竹笼路过,笼底铺着层桑叶。“刚从李木匠家捉的蝉蜕,”他晃了晃竹笼,里面的蝉蜕“哗啦”响,“这东西能入药,阿木爷爷要的,说是能治嗓子疼。”
蝉蜕是蝉留下的外壳,半透明的,还保持着蝉的形状,挂在树枝上,像件精致的小盔甲。墨渊之前捡过几个,拿在手里玩,被阿木爷爷看见了,说这东西用处大,让他多捡些。
凌恒帮着阿木爷爷整理药箱,里面就放着不少蝉蜕,和薄荷、金银花放在一起。“这蝉蜕得晒干,”老人用布擦着药箱,“受潮了就没用了。夏天天热,孩子们容易嗓子哑,用它煮水喝,管用。”
小花飘在槐树枝上,离蝉最近,却不怕被粘。蝉在它旁边“知了”叫,它就用花瓣碰一碰蝉背,蝉被惊动,飞起来绕了圈,又落回原处,像是在跟它玩游戏。铜铃铛“叮铃”响,和蝉鸣混在一起,倒也不吵。
午后的日头最烈,蝉鸣也最响,像在比拼谁的嗓门大。巷子里的人都躲在屋里或树荫下,很少出门。客栈的灶间里,老板娘正煮着酸梅汤,乌梅、山楂、冰糖在锅里“咕嘟”响,酸香的气味漫出来,压过了蝉鸣的燥热。
“等凉了装在冰窖里的冰罐里,”老板娘用勺子搅了搅,“下午谁来都能喝上两口,解暑。”
墨渊终于粘到了一只蝉,握在手里,蝉还在“知了”叫,翅膀扑腾着。“你看它的肚子,”他兴奋地给凌恒看,“一鼓一鼓的,肯定是叫累了。”
“看完了就放了吧,”凌恒说,“它在树上叫着才热闹,抓在手里就没意思了。”
墨渊点点头,把蝉放在槐树上,看着它慢慢爬向高处,很快又加入了鸣叫的队伍。“还是在树上自在,”他说,“跟咱们在镇子里练剑一样,舒坦。”
傍晚,蝉鸣渐渐歇了些,巷子里的人多了起来。男人们扛着锄头往菜地里去,趁着天凉浇浇水;女人们则端着水盆出来,给孩子洗澡,水声、笑声混着渐弱的蝉鸣,格外清爽。
卖花姑娘提着篮子,给各家送刚摘的晚香玉,白色的花瓣在暮色里泛着光,香气浓得化不开。“这花晚上开得最香,”她说,“放在窗台上,能盖住蝉鸣的燥气。”
凌恒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天边的晚霞,听着偶尔响起的蝉鸣,忽然觉得,这树荫里的蝉鸣,是夏天最特别的声音。它吵,却吵得热闹;它燥,却燥得有生机,像在提醒着人们,夏天就该这样热烈,这样鲜活,不该躲在屋里消磨时光。
墨渊抱着碗酸梅汤,坐在他旁边喝,酸得眯起眼,却又舍不得放下。“明天还去粘蝉吗?”他问。
“不去了,”凌恒笑了,“听它们叫着就好,何必要抓着呢?就像这夏天的热,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难熬了。”
小花飘在他们中间,花瓣上沾着晚香玉的香气,铜铃铛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认同。
夜里的蝉鸣稀了,只有几声断断续续的,像在说“晚安”。巷子里的灯亮了,暖黄的光透过窗户,落在树下的阴影里,像撒了把碎金。凌恒知道,明天一早,蝉鸣还会准时响起,像个尽职的报时员,提醒着青石镇的人,新的一天开始了,该干活的干活,该热闹的热闹,把夏天过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