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像无数把冰刃，刮得洛夜脸颊生疼。她的手臂早被冻得失去知觉，指节却像铁钳般扣着小夜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小夜！别闭眼！跟姐姐说话！”
浪头砸在她后脑的伤口上，鲜血混着江水淌进衣领，可她连皱眉的力气都不敢分——怀里的小夜是她的命，是爸妈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反复叮嘱“一定要护住”的宝贝。
小夜的嘴唇冻得发紫，牙齿打颤的声音在浪涛里碎成零星的气音，却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小手死死扒着洛夜的衣襟：“姐……我、我不冷……，你别松开……”
话音刚落，一股暗流猛地拽住他的脚踝，像只无形的手要把他从洛夜怀里夺走。
洛夜疯了一样往回拉，腰侧却重重撞上一块浮木，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手臂的力道骤然泄了——小夜的身影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瞬间被湍急的水流卷向远处，只留下一声模糊的“姐姐”，消散在浪声里。
“小夜！”洛夜嘶喊着想追，又一道巨浪劈头盖脸砸下来，后脑的伤口再次被撞。白光炸开的瞬间，所有记忆都成了碎片，父母递来最后半块饼干的温度、小夜把水果糖塞给她时沾着糖渍的指尖、斩龙刀泛着的金光……全都在黑暗里碎成了齑粉。
她在水里沉浮，手指本能地往前抓，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江水，最终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小夜是被颠簸晃醒的。他睁开眼，首先闻到的是甜得发腻的桂花香，混着陌生的、带着金属味的风——耳边是从未听过的轰鸣，像是有无数辆车子在飞速驶过。
他想动，却发现手腕被柔软的丝绸绑着，牢牢固定在铺着锦缎的床沿，稍微一挣，手腕就传来勒得发疼的束缚感。
“醒了就别乱动，绑松了容易磨破皮。”清冷的女声从床边传来。
小夜猛地转头，看见个穿月白锦裙的少女站在那里，发间别着的珍珠簪子泛着冷光。
少女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眼神落在他身上，像在看一件刚买回来的摆件，没有半分温度。“你是谁？我姐姐呢？这是哪里？”
小夜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怕极了，怕这个陌生的女人，更怕再也见不到洛夜。
少女弯腰，指尖轻轻划过小夜的脸颊，触感冰凉得让他发抖。“我叫沈清辞，京都沈家的大小姐。”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里是京都，大灾变后最安全的地方。至于你姐姐……”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京都的江段每天都有巡逻艇打捞，要是她还活着，早该被送到收容所了；要是没被发现，说不定已经成了江里鱼群的食物，你觉得，你还能见到她吗？”
“你骗人！”小夜猛地挣扎，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姐姐很厉害！她有能劈开虫子的刀！她不会死的！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她！”
沈清辞的指尖猛地用力，掐住小夜的下巴，让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劈开虫子的刀？”她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在京都，就算是变异兽，也进不了城。你姐姐再厉害，没了身份证明，连京都的城门都进不来，怎么找你？”
她松开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夜，“别想着逃。京都的每个路口都有身份核验闸机，没有沈家的通行证，你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要是敢乱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小夜缩在被子里，浑身发抖。他想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没听过“身份核验闸机”，也不知道京都到底有多大多危险，只知道这个叫沈清辞的女人，比他见过的任何变异虫都要可怕。
沈清辞看着他恐惧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她走到桌边，拿起一块精致的桂花糕，用银叉叉起，递到小夜嘴边：“乖乖听话，我不会亏待你。你看，这是京都最好的点心铺做的桂花糕，比你以前吃的饼干好吃一百倍。”
小夜偏过头，不肯张嘴。他想起洛夜以前把仅有的饼干掰成两半，自己只吃小的那半，却总说“小夜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眼前的桂花糕再甜，也比不上姐姐给的饼干暖。
沈清辞的脸色沉了沉，收回手，将桂花糕扔在骨瓷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看来你还没认清现实。”
她转身走到落地窗前，按下墙上的开关，窗外的全息投影瞬间亮起——京都的夜景在眼前铺展开：霓虹闪烁的商业街、悬浮车汇成的光流、戒备森严的城门……“你以为这是你待过的废墟？在这里，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要是一直这么犟，我不介意让你去京都的‘惩罚区’待几天，看看那里的人，是怎么过活的。”
小夜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虽然不知道“惩罚区”是什么地方，却从沈清辞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威胁。
没过多久，侍女知夏端着一碗温热的营养剂走进来，脚步轻得像怕惊动什么。沈清辞指了指小夜，语气冰冷：“喂他喝了。要是洒了一滴，你这个月的信用点就别想要了，直接去城外的工厂做工。”
知夏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拿起营养剂，舀起一勺，递到小夜嘴边。小夜看着她慌张的样子，又看了看站在窗边、背影映着京都霓虹却透着寒意的沈清辞，只好张嘴喝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滑进胃里，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被关多久，也不知道洛夜有没有活着，更不知道，在这座巨大的京都里，他们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沈清辞听到吞咽的声音，缓缓转过身。她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小夜的头，动作看似温柔，眼神却依旧冰冷：“这才乖。记住，从今天起，你没有名字，只有‘雀儿’。京都这么大，却没有任何人能带你离开我。你只能看着我，想着我，永远做我一个人的金丝雀。”
小夜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滴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喊着：洛夜姐姐，我在京都，你快来救我……我一定等你，一定……
而下游的江岸边，洛夜正躺在一间破旧的渔民屋里，额头上敷着草药，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老渔民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看见她醒着，松了口气：“姑娘，你总算醒了！你在江里漂了一天一夜，头部受了伤，可把我吓坏了。”
洛夜眨了眨眼，眼神里满是迷茫。她看着陌生的茅草屋顶，看着眼前陌生的老人，眉头微微皱起：“老爷爷，我……我是谁？这里是哪里？”
老渔民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看来这姑娘是真的失忆了。“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在江边发现你的时候，你手里攥着这块布。”他把一块破旧的布料递过去，那是从她怀里找到的，边缘还沾着江水的湿气。
洛夜接过布料，指尖碰到粗糙的布料时，心口突然传来一阵莫名的刺痛，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这……这是我的吗？”
她看着布料，眼神里满是困惑，“我总觉得，我好像要找什么人，可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也想不起来要去哪里找……”
“别着急，慢慢想。”老渔民把粥递到她手里，“你先好好养身体，等你好了，要是想找什么人，我带你去下游的中转站问问。那里有去京都的商队，说不定他们能帮上忙。”
“京都？”洛夜重复着这个名字，心里没有任何波澜——这个地名对她来说，和“荒野”“废墟”没有区别，都是陌生的词汇。
她低头喝着粥，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那块布料攥在手里，让她偶尔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却再也想不起，这块布料的主人，曾是她用生命守护的人。
江水依旧东流，带着洛夜破碎的记忆，也带着小夜绝望的等待。一座繁华的京都，成了两人之间最遥远的屏障——一个在囚笼里盼着救赎，一个在断忆中忘了归处。
（我尽量让洛夜晚一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