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记忆救我，我以余生弑他
我嫁给了恩人，
他却每晚逼我吞下失忆药，
声称“忘记痛苦才能幸福”。
直到我在镜后发现满墙照片：
每一张都是我惊恐流泪的瞬间，
底部娟秀字迹竟出自我的笔迹——
“别相信他，你在重复第107次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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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杯递到唇边，温的。杯沿贴着我的下唇，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
“喝了就好，阿阮。”周珩的声音和水温一样，恰到好处的温柔，听不出任何破绽，“忘了那些不愉快的，明天醒来，一切都是新的。”
透明的液体，微微晃动，映着床头暖黄的灯光，看起来纯净无害。像他每一次递给我时一样。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
我微微侧开脸，胃里习惯性地泛起细微的抵触，无声无息。
“一定要喝吗？”我的声音比我想象的更干涩，“我今晚……觉得挺累的，想直接睡了。”这试探轻得像羽毛，几乎刚出口就要碎掉。
他笑了笑，指尖拂开我鬓边一丝不存在的乱发，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凉。“就是累了才要好好休息。喝了它，能睡得更安稳，不会做噩梦。”他的理由永远冠冕堂皇，为你好的姿态完美无缺，“忘记痛苦，我们才能真的幸福，记得吗？”
我记得。这句话，我听了太多遍。多到它几乎要成为我的一部分，覆盖掉我原本的记忆。
我看着他温柔到近乎悲悯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一个小小的、苍白的我。顺从的，依赖的，被他从无边恐惧和破碎记忆中拯救出来的阿阮。一个需要他每晚用一杯水来修补的、易碎的瓷器。
心底那点微弱的抵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没能泛起多大，就沉没了。
我垂下眼睫，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将那杯水喝尽。液体滑过喉咙，没有任何味道，却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虚无感，迅速漫上来。
他满意地接过空杯，俯身在我额上印下一个晚安吻。“睡吧，我亲爱的。”
灯熄灭。黑暗温柔地覆盖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意识像退潮般，迅速而彻底地离我远去。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明天又会是崭新而幸福的一天。吧？
阳光很好，透过白色的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我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梳理着头发。头有些沉，一种空茫的倦怠感盘踞在脑海深处，像是剧烈哭泣后留下的疲惫，却找不到悲伤的源头。
周珩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外套，自然地替我披上。“早上凉，多穿点。”他的手指掠过我的肩颈，温度透过衣料传来，“脸色有点不好，没睡稳？”
我摇摇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可能有点没醒透。”目光掠过梳妆台，落在那个精致的首饰盒上。盒盖微微掀开一条缝，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探入那条缝隙。指尖触到的不是丝绒，而是一个微硬的、薄片的边缘。我轻轻将它抽了出来。
是一张被折叠得很小的糖纸。亮紫色的糖纸，印着一个夸张的卡通太阳笑脸，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像是被人反复摩挲、又小心翼翼展平。
心脏猛地一跳。一种尖锐又陌生的熟悉感刺破混沌，扎了进来。我盯着那颗咧着嘴笑的太阳，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糖纸……我好像……在哪里……
“在看什么？”周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手心，糖纸蜷缩进掌心，带着微弱的窸窣声。我转过身，将手自然垂下，背在身后，心跳如擂鼓。
“没什么，”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常，“好像有根头发卡在首饰盒里了。”我的笑容一定很僵硬。
他看着我，眼神深沉，有那么极短暂的一瞬，我似乎捕捉到一丝审视，但快得像是错觉。随即，他温和地笑了，伸手替我理了理衣领：“快下楼吃早餐吧，牛奶要凉了。”
我点点头，从他身侧走过，脚步有些发虚。直到走进餐厅，确认他的目光没有跟来，我才飞快地将那张皱巴巴的糖纸塞进家居服的口袋最深处。布料贴着皮肤，那颗滑稽的太阳像一团小小的、灼人的秘密，烫得我心慌。
整个白天，那粒硌在口袋里的异样感挥之不去。周珩一如既往地体贴入微，问我想吃什么，下午要不要去花园散步，晚上想看什么电影。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完美得像个标准模板。可我第一次，在那完美的温柔之下，感到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那张糖纸，是什么？是我放进去的吗？我为什么要藏起一张糖纸？如果是我藏的，我又想提醒自己什么？
“忘记痛苦，我们才能幸福。”
他的话再次回响，却第一次带上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傍晚，周珩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公司有急事需要他临时去处理一下。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叮嘱我好好休息，说他尽快回来。
门关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显得格外响。我独自站在客厅中央，夕阳的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寂静压下来，那种被刻意遗忘的空茫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口袋里那个微小的凸起物，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上楼，回到卧室。我没有开灯，夕阳的余晖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块面。我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一切——柔软的床，整洁的梳妆台，巨大的衣帽间，还有……那面正对着床的、装饰华丽的复古落地镜。
我从未仔细打量过它。它一直就在那里，像一件理所当然的家具。
我朝着那面镜子走去。镜子里映出我的身影，穿着柔软的家居服，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迷茫和……恐惧。
我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光滑的镜面。然后，我试着用力推了推镜框的边缘。
纹丝不动。
我沿着镜框的边缘仔细摸索，指尖划过繁复的雕花。在右侧下方，一个极不起眼的卷叶纹饰深处，我的指尖碰到了一个微小的、几乎与雕刻融为一体的凸起。
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我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弹响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镜面，连同它厚重的雕花边框，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旋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灰尘、纸张陈旧气息和某种冰冷金属味道的空气，从缝隙中扑面而来。里面没有光，只有一片浓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我的呼吸停滞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我伸出手，颤抖着，将镜面彻底推开。
里面是一个狭窄的、类似储藏间的空间。没有灯。只有窗外最后的夕阳余晖，勉强挤入这方黑暗，勾勒出墙上密密麻麻的轮廓。
那是什么？
我摸索着墙壁，指尖碰到一个冰冷的开关。啪嗒一声，顶上一盏惨白的节能灯管闪烁了几下，骤然亮起，将这方寸之地彻底照亮。
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然后，我看清了。
整整三面墙，从天花板到地板，密密麻麻，钉满了照片。成百上千张照片。
照片上，全是我。
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场景，不同的衣着，却有着同一张脸——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布满泪水的脸。眼睛圆睁着，瞳孔里是无法形容的惊骇和绝望，嘴巴张着，像是在无声地尖叫。有些照片背景是我们的卧室，有些是客厅，有些甚至像是在某个昏暗的车厢里。所有照片里的我，都在哭，都在害怕，都在崩溃。
巨大的、无声的恐怖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攫紧了我的心脏，扼住了我的喉咙。我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的镜框上，寒意刺骨。
我的视线机械地移动，落在其中一张照片的下方。
那里，用纤细的钢笔写着几行小字。那字迹……
我猛地凑近，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体而出。
那字迹……我认得！
清秀，略微向右倾斜，带着一种独特的笔画习惯——那是我的字迹！绝对是我的字迹！
我颤抖着，目光聚焦在那行小字上：
“他撒谎。水里是强效失忆药。别相信他的眼泪。逃跑，第三次失败。”
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我猛地转向另一张照片，下面同样是我的笔迹：
“他说爱我都是假的。他在用我做实验。第七次。”
又一张：
“窗外第三棵银杏树是记号，东南方向跑。第二十一次。”
再一张：
“假装顺从，收集证据。糖纸藏在首饰盒夹层。第四十六次。”
糖纸……口袋里的糖纸瞬间变得滚烫。
我的目光疯狂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照片和字迹，像是濒死的人贪婪地呼吸空气。最终，在墙壁最中心、最显眼的位置，一张最新的照片下方，我的目光被钉住了。
那照片里的我，蜷缩在卧室角落，头发凌乱，脸上泪痕交错，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悸。而照片下方，那熟悉的、出自“我”手的字迹，清晰地写着一行字。
一行让我血液彻底冻结、将整个世界在我脚下彻底砸碎的字——
“别相信他。你在重复第107次逃亡。”
一百零七……
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眼睛，烫穿我的灵魂。
镜子里，映出我此刻的脸——和墙上照片里如出一辙的惊恐，绝望，以及一种缓慢浮上来的、彻骨的冰冷。
身后，楼下，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清脆。熟悉。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