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丞相府，苏晚脸上的苍白和惊惧尚未完全褪去，便立刻唤来了最信任的拂冬。
“拂冬，”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后怕，“你悄悄去找前院管事的儿子，就是那个最爱嚼舌根的小厮，装作无意间透个口风给他……”
她在拂冬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拂冬越听眼睛瞪得越大，脸上满是震惊和不解：“小姐？！这……这怎么可以？若是传出去……”
“就是要传出去！”苏晚打断她，眼神却异常冷静，“但要传得像是‘不小心’泄露的，明白吗？尤其要让他知道，是母亲正在‘悄悄相看’，并未声张。”
拂冬看着小姐苍白却坚定的脸，虽不明白深意，但还是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办得妥帖，绝不让人疑心到小姐头上。”
当日下午，丞相夫人林氏正在“悄悄”相看几位世家公子、似乎有意为嫡长女择婿的消息，便如同滴入油锅的水滴，通过那个小厮的嘴，“不经意”地在相府下人间溅开，又迅速通过各府眼线，悄然蔓延至整个京城权贵圈。
消息传到宫中时，宇文渊正在批阅那份关于漕运改革的奏折，上面已根据今日所得灵感，添了几笔朱批。
高公公小心翼翼地禀报了这个刚从宫外传来的“流言”，说完便屏息凝神，不敢抬头。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
宇文渊握着朱笔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笔尖饱蘸的朱砂，滴落在明黄色的奏疏上，洇开一团刺目的红，如同骤然燃起的怒火。
相看？择婿？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她在书画馆中苍白却倔强的脸，那带着颤音却直指核心的“胡思乱想”，那缕被他捻在指尖的、带着清香的发丝……
他这边才刚刚发现她的与众不同，才刚刚对她产生前所未有的兴趣和探究欲，甚至因那番“流通”之论而生出几分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激赏与看重，她那边竟就要议亲了？
苏珩！好一个苏珩！
是觉得女儿入了朕的眼，便想待价而沽，谋取更大的利益？还是想借此摆脱朕的注意，另寻高枝？
无论是哪种，都触碰到了他绝对的逆鳞！
他宇文渊看中的人，岂容他人觊觎？岂容苏珩随意安排？
那股压抑了一整日的、因她而起的汹涌心潮，此刻混合着帝王固有的霸道与占有欲，轰然爆发。
“砰”一声巨响！
他猛地将朱笔掷于案上，墨汁四溅！
高公公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陛下息怒！”
宇文渊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风暴肆虐。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封千里的骇人平静，却比暴怒更令人恐惧。
“拟旨。”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每个字都像是淬着寒冰。
高公公连滚爬起，慌忙备好绢帛。
宇文渊一字一顿，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咨尔丞相苏珩之女苏晚，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性秉柔嘉，度娴礼法。柔明而专静，端懿而惠和。兹仰承太后慈谕，以金册金宝，册封为妃，封号……‘苏’。尔其祗勤夙夜，衍庆家邦，翊坤宁之猷，敦雍肃之范。钦此！”
苏妃！
直接用姓氏做封号，在大胤后宫极为罕见，通常意味着极致的恩宠，或者……极致的掌控欲。
这道旨意，没有任何预兆，霸道直接，甚至没有经过任何选秀流程，完全打破了常规！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不容反抗的占有！
“即刻宣旨。”宇文渊冷声道，目光掠过窗外，仿佛已穿透重重宫墙，看到了那个搅乱他一池心水的女子。
“是！奴才遵旨！”高公公手忙脚乱地捧着那卷滚烫的圣旨，几乎是跑着出了御书房。他知道，这天，要变了！
圣旨到达丞相府时，苏晚正坐在窗前，看着庭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梨花，神色平静，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当宣旨太监那尖利高昂的声音在相府前厅响起时，整个丞相府都惊呆了！
苏珩与林氏面面相觑，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是惊大于喜！他们完全没想到，皇帝会如此突然、如此强势地直接下旨！这完全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和预想！
“……册封为妃，封号‘苏’……钦此！”
旨意宣读完，前厅死寂一片。
“臣……臣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珩率先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叩首接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氏也跟着谢恩，脸色苍白，看向女儿的目光充满了担忧和难以置信。
苏晚跟在父母身后，依礼叩拜，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一切情绪。
来了。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猛烈。
那传言的催化剂，效果显着得超乎想象。
宣旨太监笑着对苏珩道：“苏相，恭喜了！陛下旨意，苏妃娘娘三日后吉日入宫，还请府上早作准备。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告辞了。”
太监走后，前厅的气氛依旧凝滞。
“晚晚……这……”林氏抓住女儿的手，冰凉一片。
苏晚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符合少女命运的茫然、羞涩、惶恐，以及一丝隐约的、对皇权的敬畏与顺从：“爹爹，娘亲……陛下旨意已下，女儿……女儿听凭安排。”
苏珩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最终化作一声长叹：“陛下圣意已决……罢了，罢了！立刻准备吧！”
他心中百感交集，既忧心女儿卷入深宫漩涡，又隐隐觉得，这或许是苏家更大的机遇，亦或是……更大的危机。
回到锦绣阁，屏退左右。
苏晚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看着宫中方向。
007的提示音前所未有的严肃。
苏晚轻轻抚摸着窗棂，眼神沉静如深潭。
妃子？呵。
这确实是最快、最直接靠近他的方式，但也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丞相府的屏障，直接置身于整个后宫乃至前朝的目光之下，危机四伏。
那道圣旨，是他霸道的占有，也是他冰冷的试探。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无论你有多少心思，既然被朕看中，就只能是朕的人。乖乖入笼，让朕看清你所有的底牌。
苏晚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