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他感受到自己放在腿边的那只手被轻轻碰了一下。
风间秀树的手指带着试探的温度，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他的指尖。
像对待某种珍视的小动物一样，轻轻蹭了蹭。
这个细微的触碰却如同点燃了什么引线，富江的黑眸骤然阴沉，一股混杂着委屈的怒火直冲头顶。
他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厉声斥骂，质问这个蠢货为什么要去救那个来自异世的贱人。
然而残存的理智死死压住了这股冲动——
在风间秀树的认知里，那是他的“姐姐”。
这样的指责只会显得自己无理取闹，让这个笨蛋露出那种令人烦躁的委屈表情。
更何况，从结果来看，那个冒牌货被及时救下，避免了因她的死亡而在这个世界增殖出更多恶心的复制品，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确实算是一个好消息。
那些更恶毒的话语在喉间翻滚灼烧，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句带着浓浓不甘的低斥：“......蠢货。”
...可这太奇怪了。
富江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鲜明的铁锈味。
他可是高贵优雅，自我至上主义的川上富江。
何时需要这样压抑怒火？
...又何时需要这样顾及他人的感受，甚至权衡利弊？
强烈的羞恼漫上心头，烧得他耳根发烫。
富江眸光幽暗，将唇间血迹舔净、吞咽下去。猛地偏过头看向窗外，拒绝再面对风间秀树。
风间秀树早已习惯了富江的恶劣和阴晴不定。
倒不如说，此刻他这副明明气得要死却硬生生忍着、连骂人都收敛了的样子，反而更让他感到不适应。
就像是自家那只漂亮又凶悍的猫，在外头打了败仗，浑身湿透、恹恹巴巴地回来，连尾巴都垂了下来。
明明很狼狈，却硬要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看得铲屎官又是好笑，又是忍不住心疼。
“怎么了吗？”
风间秀树放缓了声音，试探着问，“你是在生气...姐姐今天发生了危险的事吗，还是？”
“没有！”
富江猛地转回头，漂亮的眸子里燃着两簇压抑的火焰，但那火光很快又像是被泼了冷水般，不甘心地黯淡下去。
他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破罐子破摔地低吼：“对！我就是生气！但不是生气她发生危险，而是你去救她！！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恶心的冒牌货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秀树面前！
凭什么他这个唯一的真品，反而要因为各种原因躲躲藏藏，甚至不能理直气壮地宣示主权？！
可这满腔的愤懑和嫉妒，他一个字都不能说出来。
他和所有知晓彼此存在的“富江”们，目前都不约而同地、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世上只有一个川上富江”的脆弱假象。
高傲的川上富江怎么会承认自己在嫉妒一个赝品？
...又怎么会承认自己内心深处，其实也在害怕被取代？
他咬了咬牙，眸色沉了沉，还想让风间秀树发誓以后再也不管那个冒牌货。
可他心里清楚，自己若是这样蛮横地说出来，两人之间势必会爆发一场更激烈的争吵。
他现在...
现在暂时还不想和这个蠢货吵架。
富江垂下浓密的眼睫，将所有翻腾的、阴暗的情绪掩盖在阴影之下，冷沉而纯粹的杀意在眸底无声地化开。
他一定要彻底解决掉那些恶心的冒牌货。
不管是这个世界的，还是从哪个偏僻角落里爬出来的异世蟑螂。
一个都不留。
最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些许湿润的痕迹。
抬眸看向风间秀树时，眼里带着一种少见的、近乎自暴自弃的脆弱，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秀树，你以后不要管她了好不好？”
“我就是很讨厌她，我就是很坏，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和她在一起。”
“我...我就是受不了！！！”
风间秀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酸软。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这个口是心非、别扭到极点的恋人轻轻拥入怀中。
“我知道。”他低声说。
虽然富江本身就和“好人”毫不沾边，但此刻他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很轻易就能让人的心偏到没边。
风间秀树难得地昏了头。
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湿意，低声哄道：
“你只是有点恶劣，有点任性而已，但或许......远远谈不上真正的坏。”
他想起刚才那个“姐姐”矫揉造作、茶里茶气的模样，再对比怀中这个虽然脾气糟糕、性格恶劣，但至少情绪真实、喜恶分明的人。
心里那个猜测又确定了几分。
富江小时候一定在那个“姐姐”那里受了特别特别多的委屈。
不然怎么会这么排斥她，在面对她时，这么没有安全感。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更加柔和，却也带着一丝不容更改的坚持：
“富江，如果真的出现像今天这样危急的情况，我觉得我很难做到完全不管她，眼睁睁看着你的亲姐姐出事。”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瞬间僵硬，他连忙补充道，给出了一个折中的、在他看来更合理的方案：
“可是，我答应你，以后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和你商量。...或者，我们可以直接报警，让专业的人来处理，好吗？”
富江在他怀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
那双还泛着红晕的眼睛里情绪复杂难辨，有愤怒，有委屈，似乎还透着几分无可奈何。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猛地用力回抱住风间秀树，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里，闷闷地、带着浓重鼻音骂了一句：
“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不过这个笨蛋目前是他的。
所以，所以勉强还能忍受。
他会亲自出手，彻底地解决掉那个恶心的、自称是他姐姐的冒牌货。
...在那之前，就先暂时这样吧。
他大人有大量，才不会和这个蠢货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