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的布鞋踩在断崖边，草叶上的露水浸透袜底。他望着眼前这片凭空出现的湖泊，喉结滚动——这湖分明不该存在，方才暴雨冲刷过的山石上，连青苔都带着水痕，可这湖面却平静如镜，倒映着银河倾泻，竟未泛起半丝涟漪。
“镜湖现，阴阳合……”他摸出羊皮地图，朱砂小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忽然，湖心泛起幽蓝火光，聂小倩的残影踏着水面走来，银簪在夜风中叮当作响。
“你比预想中快了一刻。”她指尖拂过湖面，波纹竟凝成朵朵白莲，“可知这湖为何只映星月，不映人影？”
林逸正要答话，却见残影忽地消散。湖底传来锁链轻响，他后退半步，脚跟已悬在崖边。
“林家后人，你怕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林逸感觉眉心发烫，阴阳眼不受控制地睁开。这一看，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湖水中倒映的哪是星斗？分明是无数双眼睛！那些眼睛或猩红或惨白，有的淌着黑血，有的爬满蛆虫，此刻全都死死盯着他，瞳孔中映出他最隐秘的恐惧。
“母亲……”林逸踉跄跪地，指尖抠进岩缝。他看见七岁那年的雨夜，病重的母亲攥着他的手，窗外的雷声与湖底传来的轰鸣渐渐重合。
“你救不了她。”
“你也救不了任何人。”
“就像你救不了即将被妖气吞噬的黄山……”
心魔的低语如附骨之疽，林逸感觉胸腔要被悔恨炸开。他忽然想起聂小倩的话——“兰若寺非寺，乃心之镜湖”，猛地咬破舌尖，将阴阳血喷向湖面。
鲜血入水的刹那，湖中景象天翻地覆。
星斗化作万千剑气，将邪眼刺得粉碎。林逸看见自己站在血泊中，手中符剑刺穿黑山老妖的心脏，而聂小倩的银簪正插在妖物天灵。老妖临死反扑，妖气如海啸般吞没战场，他正要追击，却感觉后襟一紧——
“醒来！”
燕赤霞的厉喝在耳畔炸响。林逸猛然回神，发现自己正站在湖心，脚下湖水已变成墨色，而聂小倩的残影正被九条锁链拖向深渊。
“别看她的眼睛！”玄真道人的声音从玉佩中传出，“这是心魔湖，能勾起你心底最深的执念！”
林逸闭上眼，却见更多画面涌入脑海——他看见自己被画皮妖掏心而死，看见燕赤霞与黑山老妖同归于尽，看见黄山化作焦土，而聂小倩的残影在时空裂缝中飘零……
“破！”
他并指为剑，在心口刻下血咒。剧痛中，阴阳眼迸发强光，将锁链熔断。聂小倩的残影跌入他怀中，眉心朱砂已变成墨色。
“你……为何要救我？”她声音发颤，残魂上布满裂痕。
林逸正要开口，湖底突然传来龙吟。整座天都峰开始震颤，镜湖水面浮现出巨型法阵，而法阵中央，悬浮着颗跳动的心脏——那竟是黑山老妖的本源妖丹！
妖丹表面浮现出无数人脸，林逸看见聂小倩的妹妹聂小柔被锁链贯穿，看见燕赤霞的师弟玄真在炼妖棺中挣扎，最后看见自己的脸，正被妖气侵蚀成怪物模样。
“接受它。”
心魔的低语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蛊惑，“拥有这颗妖丹，你就能救所有人。聂小倩不必魂飞魄散，燕赤霞不必战死，黄山……也能恢复如初。”
林逸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妖丹，指尖触到冰凉的瞬间，他忽然笑了——这笑容三分凄凉，七分决绝。
“我若接受，便与黑山老妖何异？”
他猛地掐诀，阴阳血化作火龙吞没妖丹。爆炸声中，林逸感觉有团火在胸腔燃烧，而聂小倩的残影，正化作点点星光没入他眉心。
再睁眼时，林逸躺在断崖上，怀中玉佩碎成两半。他挣扎着起身，发现阴阳眼的能力彻底觉醒——不仅能看破虚妄，更能短暂预知半刻后的未来。
“你……看到了？”聂小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次不再空灵，而是带着人性的温度，“我的残魂已与你血脉相连，从此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林逸尚未答话，远处忽然传来清越鹤唳。他抬头望去，只见九只仙鹤衔着玉匣破云而来，玉匣中漂浮着颗水灵珠，珠内封印着条迷你蛟龙。
“这是……”林逸伸手触碰玉匣，蛟龙突然睁开眼，龙吟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东海蛟族的后裔。”聂小倩的声音带着疲惫，“三百年前，黑山老妖屠尽蛟族，将它们的魂魄炼成水灵珠。你若想净化妖气，需先解开蛟龙的执念。”
话音未落，蛟龙突然化作红衣少女。她发间别着珍珠，脚踝系着锁链，正是被画皮妖害死的婴宁！
“公子救命！”婴宁的残魂跪在林逸脚边，珍珠发簪散落满地，“画皮妖用妖火灼烧我百年，只因我知晓她的秘密——她颈后的黑斑，是黑山老妖的……”
话音未落，湖面突然沸腾。画皮妖踏着血浪而来，手中团扇挥出腥风：“贱人！你敢！”
林逸将婴宁护在身后，断剑划破掌心，以阴阳血画出血咒。画皮妖惨叫后退，黑斑处腾起幽蓝火焰，竟是聂小倩残留的魂火！
“原来如此！”林逸忽然笑了，他终于明白聂小倩为何说“小心画皮妖”——这妖物根本是黑山老妖的活体容器！
画皮妖见秘密败露，索性撕下人皮。黑气中露出怪物本体——那是个没有五官的人形，胸口嵌着面青铜小镜，镜中浮现出黑山老妖的面容！
“林家小儿，多谢你解开妖丹封印。”老妖的声音从镜中传出，带着愉悦的颤音，“作为谢礼，我便让你看看，何为真正的绝望。”
镜面忽然浮现出云谷寺的景象，胖和尚被锁在降魔柱上，燕赤霞的佩剑正插在他心口。更远处，十二座剑冢同时炸开，历代剑仙的残魂在黑雾中挣扎。
“子时三刻，月华最盛之时。”林逸握紧水灵珠，感觉有团火在胸腔燃烧，“你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对吗？”
黑山老妖发出桀桀怪笑，镜面忽然转向林逸身后——婴宁正抱着水灵珠，珍珠发簪已变成黑色。
“公子对不住，奴家也想活……”她忽然化作蛟龙，将林逸卷入湖中。
林逸在冰冷的湖水中下沉，发丝间浮起幽蓝气泡。蛟龙将他困在水晶牢笼中，而画皮妖正站在牢笼外，用妖火炙烤着燕赤霞的佩剑。
“这剑中藏着林道真的最后一缕魂魄。”画皮妖舔着剑刃，黑斑蔓延至整张脸，“你说，若我将它喂给老妖，会不会很有趣？”
林逸感觉心脏要炸开，他忽然想起聂小倩教他的秘法——以魂为引，可召阴阳路。
“以我之魂，启黄泉之门！”
林逸咬碎舌尖，将全部魂力灌入玉佩。聂小倩的残影冲天而起，化作九尾火狐将画皮妖撕成碎片。而林逸的魂魄开始透明化，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沉入湖底，被水草缠住脚踝。
“不要！”
婴宁的尖叫声中，水灵珠迸发强光。蛟龙残魂冲入林逸体内，与他共同承受魂飞魄散之痛。当光芒散去时，林逸发现自己站在片陌生的海滩上，手中握着半截珍珠发簪。
潮水声中，林逸看见无数蛟龙骸骨半埋在沙中，每具骸骨眉心都钉着根刻满符文的桃木钉。他正要细看，忽然听见海浪中传来歌声——
“东海有蛟兮，泣泪成珠……”
“郎君何在兮，魂归故土……”
歌声未落，林逸被卷入漩涡。再睁眼时，他正躺在慈光阁禅房中，燕赤霞与胖和尚正在对弈，而棋盘上，赫然摆着颗水灵珠。
“你比老妖预想的难缠。”燕赤霞落下一子，白子竟化作条小龙咬住黑子，“婴宁的残魂已净化的差不多了，但水灵珠中的蛟龙怨气，还需你自己化解。”
胖和尚忽然掀开棋盘，露出底下暗格。暗格中漂浮着团青光，竟是玄真道人的残魂！
“师侄，可算把你等来了。”玄真笑道，“黑山老妖的妖丹虽毁，但它早将一缕分魂藏入画皮妖体内。要彻底灭杀，需集齐五灵珠启动上古诛妖阵。”
林逸正要追问，禅房突然剧烈震颤。他冲出门外，只见整座黄山被黑气笼罩，而云海中，九头鸟正抓着聂小倩的残魂，飞向始信峰顶。
“去云谷寺地宫！”燕赤霞将佩剑抛给林逸，“那里藏着林道真留下的诛妖阵图，但启动阵法需要……”
话音未落，九头鸟喷出妖火。林逸踩着火浪跃上屋檐，却见黑气中浮现出无数妖化村民——他们眼眶空洞，嘴角裂至耳根，手中农具皆化作妖气凝聚的兵刃。
“黑山军，开饭了！”画皮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林逸感觉后颈发凉，转身时，正对上一双猩红竖瞳。
“林公子，可让奴家好找。”画皮妖倚在树梢，指尖缠绕着聂小倩的残魂丝线。她颈后黑斑已蔓延至整张脸，每说一句话，黑斑便蠕动着吞没半寸肌肤，“把玉佩交出来，或许我能让你死得体面些。”
林逸后撤半步，掌心暗金符文若隐若现。他忽然想起燕赤霞教他的剑诀，咬破舌尖将阴阳血喷在佩剑上。
剑气破邪
“咄！”
剑气自掌心迸发，画皮妖惨叫着飞出洞外。林逸趁机冲向云谷寺，却见山道上密密麻麻爬满妖化村民——他们眼眶空洞，嘴角裂至耳根，手中农具皆化作妖气凝聚的兵刃。
当林逸冲进云谷寺地宫时，正撞见胖和尚在偷喝供酒。和尚见到他掌心符文，酒壶“咣当”落地：“燕赤霞那厮竟真没死？！”
“大师！”林逸刚要开口，地面突然震颤。供桌上的香炉倾倒，露出底下暗格。和尚脸色大变，掀开暗格，露出面青铜古镜。镜中浮现出黑山老妖的面容，獠牙上还挂着半截袈裟。
“它要出来了！”和尚浑身肥肉颤抖，忽然将古镜塞给林逸，“拿着！这是上古昆仑镜的仿品，能照见妖物本体！快去后山找五色土，只有它能暂时封印……”
话音未落，古镜突然发烫。林逸看见镜中黑山老妖的獠牙刺破镜面，而现实中的云谷寺，地面已裂开蛛网纹。他咬破指尖在镜面画出血符，铜镜迸发强光，将黑气巨爪照得缩回地底。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林逸跪倒在始信峰顶。他面前是五色土壤，在朝阳下流转着金木水火土五色光华。更远处，黑山老妖的怒吼震得山石滚落，而林逸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