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正在整理着袖口，闻言错愕地看向褚珩，“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同意解除婚约。”褚珩攥紧拳头，脸色阴沉，声音低沉。
“褚公子，”姜瑶气笑了，“昨日本小姐就与你说清楚了，别再玩宣示主权这一套！”
“宣示主权？”褚珩勾勾盯着姜瑶的双眼，见对方丝毫不闪躲，猛地上前一步，周身透出来那种属于杀人如麻的大将军身上才会有的戾气彻底压向姜瑶。
姜瑶也第一次在褚珩身上感受到这种威压，心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后背便撞在了红漆的廊柱上。
她只是回头瞥了一眼的功夫，再转过头来，褚珩已经完全靠了上来，姜瑶想要逃跑，被他伸手挡住，困在了双臂间。
“褚珩，你放肆！”姜瑶怒声呵斥，她堂堂公主，何时被人这般轻薄过，要轻薄也是她轻薄别人！
褚珩却根本没有被姜瑶的疾言厉色吓到，赫然低头，盯视着姜瑶的眼睛，声线低沉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厉，“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你母亲就已经将你许配给我了，我不需要宣誓主权，你本就是本官的人。”
语气平静中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
风从回廊外吹进来，掀起姜瑶身后的发丝，与风中白色的梨花瓣缠绵飞舞，又轻轻落在姜瑶的肩头。
跟过来的下人远远看到这一幕，连忙背过身去。
褚珩伸手轻轻拈起姜瑶肩上的白色梨花瓣，姜瑶气红了脸，扬起手试图将他给推开。
可碰到对方的胸膛，就如碰到一块结实沉重的大石头，压根推不动分毫，对方反而得寸进尺地勾唇一笑，似是嘲笑。
“褚珩，你给本小姐滚开！”姜瑶气怒交加，“我看你就是犯贱，主动送上门的不要，越是想要远离你的你越是要倒追上去！”
褚珩因为姜瑶这句话，竟然下意识地滞了一下。
的确，从前的他，对江谣没什么感觉，甚至很多时候还觉得对方很无能，没什么性格，天天站在他的身后用那种爱慕的眼神看着他，让他觉得厌烦。
江谣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可以履行婚约将她娶回去，却绝不会爱她敬她，或者不娶，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可不知为什么，自从昨日她落水被纪少瑜救起来之后，变了个人，不再用那种满含情意的眼神看他，反而对他冷嘲热讽，最后甚至说要退婚，他便神奇地对江谣产生了好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从前的自己早就喜欢上了她，可自己却不自知，直到她提出解除婚约，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失去她，才看清自己对她的情感吗？
姜瑶清楚地看到褚珩眼中一闪而过的迷惑，连忙趁机从他的双臂中间逃了出来，转身欲走。
褚珩反应极快，反手便抓住了她的手掌。
手背被对方掌心的茧子磨得有些刺痛，男人的掌心又宽又热，让姜瑶觉得很难受。
她不得不止住脚步，扭头怒视对方，“褚珩，本小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对你无感，愿意成全你与江欣月！况且你母亲已经同意了解除婚约，你还想如何？”
“本官的婚事，解除与否也是本官说了算。”褚珩捏紧了姜瑶的手，不愿意放开，“况且，谁与你说过我对江欣月有意？”
“若是你对她无意，她怎么天天跟在你身后珩哥哥珩哥哥地唤得亲切？”姜瑶反问。
褚珩眉头一拧，然后似是明白了什么，倏然笑了一声，反问道：“原来你是吃醋了？”
姜瑶：“……”好想杀人！
要是她还是琼华，一定叫青翎把他扔出去暴打一顿，让他自恋！
心中思念了自己的暗卫好一阵，最后姜瑶还是要面对现实，深深呼吸一口，然后尽量心平气和道：“我对你无意，你也不够格让本小姐为你吃醋！”
“我不信。”褚珩情绪平稳，语气笃定。
姜瑶无奈，“信不信由你，本小姐早就有心仪之人，所以今后不会与你有半分瓜葛。”
褚珩眸色骤然一冷，那种肃杀之气重新从体内漫了出来，盯视着姜瑶，“你有心仪之人？是谁？！”
“你管他是谁，总之不是你！”
姜瑶不说，褚珩便抓着她的手不放，疼得姜瑶脸都白了，他还喃喃道：“你若是不说，那便是骗本官，你以为我这么好骗？”他冷笑一声。
姜瑶第一次发觉，褚珩虽然有一张英武俊俏的脸，可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难缠？眼下正愁不知怎么才能摆脱他，心急如焚。
此时却从穿廊中传来另外一道严肃但透着病态的嗓音：“褚珩，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江姑娘！”
姜瑶扭头一看，只见面白如雪坐在轮椅上的褚白玉被他的小厮推着往这边赶来。姜瑶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开口道：“褚珩，相比于你，本小姐更加喜欢你兄长！你给本小姐放手！”
褚珩闻言面色有一瞬的发白，脑袋也嗡嗡响了起来，胸口滞涩，扭头阴沉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褚白玉。
姜瑶见他还不放手，低头张口狠狠咬在了他的虎口上，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只听褚珩一声闷哼，终于吃痛松了手，姜瑶趁机又狠狠地在褚珩的脚背上踩了一脚，扭身便朝褚白玉跑了过去。
褚白玉看着姜瑶发白的脸，有些紧张地问：“江姑娘没事吧？”
姜瑶吐了嘴里的血丝，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才低头看向褚白玉，“本……我没事，褚将军。”
四目相对，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的脑海中都浮现了昨日在海棠林中姜瑶用手帮他的那一幕。
脸一下火烧火燎地烫了起来，褚白玉连忙将视线挪开，不敢再看姜瑶。
褚珩捂着一排被咬出血的牙印大步朝褚白玉走过来，眼中都是寒冰。他又不瞎，自然看到了姜瑶与褚白玉视线相撞后又尴尬躲开的一幕。
他赫然回想起昨天，江欣月说姜瑶跟褚白玉可能发生什么的话。当时他是不太相信的，因为他觉得，他从小敬重的大哥，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姜瑶那样的胆小鬼更加不可能。
可现在，看到两人这般，褚珩赫然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江谣不会无缘无故想要与自己退婚。
思及此，褚珩双眸杀意一闪，一把抓住了褚白玉的衣领，声音低沉如冰，从牙缝里挤出质问：“昨日，你跟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褚珩的举动让在场之人都吓了一跳。
小厮连声劝解：“二公子息怒，大公子身体不好，千万不能动手啊。”
身体不好？
脑子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下，理智忽然又回了过来，褚珩一低头，看到褚白玉两条早已不能行动的双腿，又有些后悔，于是缓缓松开了褚白玉的领口。
姜瑶上前一步拦在褚白玉的面前，驱走脑海中的回忆，昂首挺胸，直视褚珩双眸：“褚珩，褚将军是你的兄长，为国尽忠才受伤至此，你觉得他这般能与本小姐发生些什么吗？”
“那你为何说你心悦他？”褚珩觉得胸口气闷无比，藏在袖中的双拳用力握紧，指节泛白。
他渴望听到姜瑶说她其实并不喜欢褚白玉。
正常人，谁会喜欢上一个残废之人？
可姜瑶的回答却让他难以抑制地想要发火。
“褚将军虽然受伤成了这样，可他曾经那般意气风发，是天下女子都会尊崇敬佩的威武将军，本小姐不会因为他受了伤便看不起他，反而愈加觉得他意志坚强，绝非常人。本小姐偏就心悦他这样的英雄男儿，有什么问题吗？”
“那我呢！”褚珩指着自己的胸口，几乎将牙齿咬碎了，艰难挤出这句话。
他如今可是五万龙虎军的指挥使，甚至比当年褚白玉还要有能力。
他自认为，绝对不比京中任何男儿差，尤其是褚白玉。
可，看着他阴鸷的眼眸，姜瑶并没有夸他，反而冷笑一声，说道：“你？你算个屁。你在本小姐眼中，连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褚大哥！”
“江谣……”褚珩有种心口被一把钢针狠狠刺进去的感觉，一时喉头酸涩，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瑶冷哼一声背过身去，褚珩胸口起伏，在原地僵站了半晌，最终一咬牙，转身大步离去。
终于走了！姜瑶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看向褚白玉。
他皮肤白得厉害，阳光照射下，脸上手上的青紫色细小血管都清清楚楚，明显是长久不出屋不晒太阳。
眉毛不浓密，甚至连嘴唇都透着苍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病态美，不认识的人绝对看不出他是曾经在沙场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心中又难免为之唏嘘一声，然后清浅一笑，喊了声：“褚将军。”
褚白玉强压下异样的情绪，抬头看着姜瑶，犹豫着问：“你方才说的话……”
她说她心悦自己。
姜瑶支走了褚白玉的贴身小厮，蹲在轮椅边，想了想，淡然道：“褚将军，你在我眼中的确是个威武的好男儿，不过，我并不是一个会一心一意待人的人，所以昨天发生的事情，望褚将军早些忘记。方才我说的话，也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她从身上掏出了那块平安扣递过去：“方才看到褚珩腰间有一块一样的，这块应该是你的，今日特地来还你的。”
不知怎的，看着蹲在面前的女子的脸，听着她说的话，褚白玉觉得有苦涩的东西从心底一下一下泛上来。
其实他明白的，他这样的废人，配不上任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