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这话问得纯粹又理性，满脑子只想要个 “说得通的答案”，像盆泼头浇下的冰水 —— 瞬间浇灭了沈逸心里头翻涌的火气，剩下的只有透骨的凉，还有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无力。他望着她银边眼里明晃晃的 “求解答”，就像看着台盯着仪表盘查故障的精密仪器，哪像是跟心上人说贴心话？
解释？
怎么跟一个满脑子 “规则”“效率”、快把 “心疼”“舍不得” 忘光的人，说清 “怕失去” 是种多疼的滋味？怎么说清 “爱” 本就是没道理的牵绊，哪怕耗尽心神也甘之如饴？又怎么说清，看着她一天天变得陌生，自己心里像被生生撕成两半的慌？
话全堵在喉咙里，怎么说都觉得苍白。
沈逸张了张嘴，喉结滚了半天才挤出一声苦笑，哑得像磨过砂纸。他摇了摇头，躲开她那 “非弄明白不可” 的目光，声音低得快贴着地：“没什么…… 就是，有点累了。”
他答不上来。
这道题，从根上就无解。
楚曦没漏过他气息里突然冒出来的疼，还有那故意压下去的沉默 —— 心里的 “逻辑账本” 飞快翻出对应情形：这是 “不想提” 的反应，多半是问到了他没法解的坎，再追问只会让他更不稳。
她银眸眨了眨，按 “效率” 给出建议：“你该歇会儿，养养精神才好做事。” 说完没多留，转身回了静室。厚重的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像在两人中间砌了道墙 —— 一道用 “规则” 和 “不懂” 堆起来的、越来越宽的天堑。
沈逸站在原地盯着那扇门，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掌心留着指甲掐出的红印子。他心里门儿清：寻常法子，已经拉不回楚曦了。
那个关于禁阵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 比上次更清楚，也更勾人。
这天夜里，沈逸没歇。他摸进沈家京郊老宅那间积满灰的秘密书库，在暗格里翻出个兽皮卷 ——《固魂锁灵禁阵详述（残）》，皮子都发脆了，上面的字也褪了色，拧巴得像老树根。
就着油灯昏黄的光，他逐字啃那些晦涩的话：这阵法得用施术者的心头血和魂魄当引子，搭个纯纯的 “精神圈”，把目标的神魂拽进去，隔开外头所有干扰 —— 连她体内那股 “邪劲儿” 也能挡一挡，趁她最本真的时候稳住魂、清杂念。
可兽皮卷上用朱砂画了个大叉，写着风险：施术的人魂儿扛不住，轻了要跌回武夫底子，重了怕是连魂魄都得散在阵里；受术的要是跟那 “邪劲儿” 缠得太紧，硬拆下来可能伤了魂，甚至…… 直接没了。
成功率？没写。
后果？谁也说不准。
沈逸的指尖划过那些朱砂字，微微发颤。左肩膀那空荡荡的疼，也跟着翻涌起来，像有东西在里头揪。
他这是在赌。
赌楚曦心里头，那个真正的 “楚曦” 还没被 “渊” 的规则吞了；赌自己烧着魂搭的 “圈”，能给她留口气，把她藏起来的 “人心” 喊回来；赌那一点点…… 能活过来的希望。
代价可能是他的命，也可能是把楚曦推得更远。
油灯的火苗晃着，照得他脸又白又硬。脑子里过电影似的，全是跟楚曦的过往 —— 从当年在御街跟他抢糖画、闹着要骑大马的娇憨郡主，到现在这冷得让人发怵的 “活规则”…… 最后停在她上次还带着情绪看他的时候，眼里那藏不住的愧和疼。
够了。
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他就不能放。
他小心拓下阵眼的符文和法子，把兽皮卷封回暗格。接着开始偷偷凑材料 —— 磨成细粉的千年定魂木、浸过三百年月华的汐石，还有…… 他自己心口那连着血契的血。
静室里，楚曦没按沈逸说的歇着。她还在琢磨 “规则”，可脑子慢了些 —— 总有些没头没尾的念想往里头钻，像乱飘的碎纸。
是沈逸方才那声哑笑；是他躲开她目光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疼；是更早以前，他抱着她，声音发颤说 “你回来就好” 时，顺着血契传过来的、烫得慌的情绪……
这些 “碎纸” 按 “规则” 算不通，像系统里的乱码，搅得她没法专心，还透着股说不出的 “滞涩”，像心里堵了东西。
她想把这些 “乱码” 清出去，可一碰就发现，它们跟老早前的记忆缠在一块儿 —— 硬扯怕是连记忆都得碎。
正跟这些 “乱码” 较劲时，一段藏得极深的童年记忆，忽然被勾了出来，在脑子里清清楚楚地演：
小时候她偷溜去皇家冰窖玩，不小心被锁在里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冷得骨头都打颤，她缩在角落里哭，以为自己要冻僵了。就在这时，沈逸撞开冰窖的门冲进来，扯下身上的锦袍裹住她，把冻得发僵的她往自己怀里塞，用还没长结实的胸膛暖着她，嘴里一遍遍喊：“曦儿别怕，我在呢！我找到你了！”
这段记忆里，黑和冷都是 “没用的信息”，可沈逸的体温、他的话，还有当时她心里那股踏实的劲儿，都是实打实的 “情绪印子”。
为什么…… 这么 “没效率” 的老事儿，她的 “规则” 没清掉？还偏偏这会儿冒出来？
楚曦的 “规则脑子” 卡了壳 —— 这是按 “效率” 算不通的疙瘩。
她银边眼里的光，轻轻晃了晃，没以前那么稳了。眉心那道黑竖痕，也像感觉到她心里的乱，隐隐透着点烧得慌的热。
沈逸动作快，加上阿七帮着瞒，第二天夜里就凑齐了材料。他选在郡王府地下那间没几个人知道的密室布阵。
密室中间，他混着自己的血，把定魂木粉撒成复杂的符文，汐石按在阵眼上，透着淡淡的冷光。整个阵散着股怪味儿，还有种沉得压人的气，像要把魂儿吸进去。
沈逸站在阵中间，脸白得像纸 —— 又流血又担着心，早没了血色。他最后看了眼手里的玉符，又朝静室的方向望了望，眼里闪过点舍不得，很快被更硬的决心盖了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攥着玉符往心口狠狠一按：“以我之血为引！以我之魂为锁！固魂禁域 —— 开！”
轰！
一股看不见的力气从阵中心炸开！沈逸觉得魂儿像被一只大手抓住，硬生生扯出一大半，扔进自己搭的阵里！疼得他牙都快咬碎了，可他没松劲 —— 把所有的念想、所有的话，都往楚曦那边送。
静室里，正跟 “记忆疙瘩” 较劲的楚曦，身子猛地一僵！一股又强又熟的力气，不管她的 “规则” 挡着，直接拽着她的魂儿往里头拉！
眼跟前猛地一黑，脑子里的 “规则”“念想” 全没了 —— 她的魂儿被拽进了一片灰蒙蒙的地方，没上没下，没白天没黑夜，就只有 “存在” 这回事儿。
对面，一个虚影慢慢变清楚 —— 是沈逸，飘着，透着半透明的光，看着虚得随时要散。他脸上满是疼，可眼里的光烧得亮，死死盯着她。
“曦儿……” 他的声音直接响在这 “魂空间” 里，顺着血契传过来，带着没遮没拦的情绪，“看着我！听听你自己的心！别再被那些冷东西骗了！”
这片地方，没 “渊” 的规则，没外头的杂事，只有最纯的魂儿。沈逸这声喊，裹着他俩所有的过往和情绪，像钟锤似的，狠狠撞在楚曦被 “规则” 裹得严严实实的魂儿上！
楚曦的魂儿怔怔地看着他 —— 看着这个烧着自己的魂、闯到她心里最深的地方的人。没了肉身的挡着，她银边眼里的光散了，露出底下原本的深褐色瞳仁 —— 里头满是没回过神的茫然，还有藏不住的、跟 “规则” 较劲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