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炮说：“晓草，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说吧，”晓草笑道，“咱们既是老乡又是朋友，能帮的我肯定帮。”
“广成找我，说他们企业现在停业整改，他想出来自己干，让我和他一起。你说，我可以出来吗？”山炮思考了一下，郑重地问晓草。
“那你企业现在情况怎么样？你干得还行吗？不是刚刚拿了个大订单，科长都给你庆功了吗？”晓草问道。
“我还在犹豫，晓草。现在业务量还行，但产品利润越来越低，提成也在降，年底还要竞争上岗。我上司就比我大几岁，以前在车间没想过往上走，现在越干越觉得受限，发展空间太小，施展不开抱负。我有点心动了。”山炮想了想，给小草汇报了他现在的状态。
晓草停了一下，然后给山炮说：“山炮，我们出来做事，就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最喜欢的事情，如果你心有不甘，那么就出来干，大不了，我们还回家种地，你看我们的父辈母辈在家一辈子，也都能过。我支持你随心而定。另外，你要是问我广成这个人怎么样，我觉得他挺靠谱的。首先，他技术过硬；其次，他脑子活，点子多；最后，他为人实在。我觉得做人没问题的人，做事情也可靠。”
“好的，那我再想想，然后回复他。”
广成给晓草打去电话，大致情况是，他们所在的企业是家国企，眼下正停业整顿，据说要被一家更大的企业合并收购，至于具体是哪家，坊间虽有传闻，但尚未确定。
他常年奔波于客户之间，从事维修工作，手艺精湛，便萌生了投资一家配件加工厂的想法，这样既能给“海推”供应配件，也能直接服务客户。
甚至于以后还可以成立外贸公司，出口配件。
他让海霞找晓草游说山炮出来和他一起干，海霞怕自己说不清楚，干脆把手机号码给了广成，让他自己给晓草说。
晓草回复广成说，她已经帮山炮分析了利弊，但具体怎么做，还得山炮自己拿主意，别人无法替他做决定。让广成等消息就可以。
最终，山炮加入了广成，两个人成立了一个配件厂，起名“成山机械设备制造厂。”
成是广成，山是山炮，后期，关于人事招聘，制度考核等等，他们让晓草做了他们的企业顾问，并且真如广成所愿，他们成立了外贸部，出口配件到海外，那都是后话了。
晓草给山炮摊牌之后，就着手准备取暖电器的事情。
她先确定了电器的选购范围，又规划好了行程路线，随后便带着嫂子、母亲和念禾踏上了旅程，赵总安排她先去玩，先看不要定，赵师傅也提前把车保养好，然后她们就去旅行了。
从北辰到临城大约255公里，根据类似路程的参考数据，车程可能需要大约3个小时。
一大早念禾就起床了，头一天她就兴奋得晚上不睡觉。
晓草给念禾套上白色戴帽t恤，配上枣红色宽松束脚工装裤、运动鞋，再扣上黑色棒球帽，将马尾从帽后孔洞中利落地抽出来，带了一件牛仔外套，晓草穿着同款装扮，只是将枣红工装裤换成靛蓝色，娘俩的穿搭瞬间有了呼应感，看得嫂子啧啧称赞。
晓草又备了满满一箱衣服，带上水壶，常用药，水果，又给母亲带了个靠枕，给念禾带了个小被子，然后一行人就出发了，哥哥送她们出门，一再给晓草交代注意安全，把行程放慢。
晓草答应着。
念禾边看窗外的景色，边数着路边的树，嘴里哼着自编的歌谣，时不时地回头问“到临城了吗？”
晓草笑着摇头，告诉他还没到，路上的风景要慢慢看。
念禾趴在车窗上，眼睛亮亮地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和成片的树林。
母亲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嫂子翻着手机里的景点推荐，车内偶尔响起几句轻声交谈。
中间，他们在服务区歇了下脚，念禾也是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新鲜，毕竟长这么大，她还没出过疆。
抵达临城后，天色尚早，赵师傅将车停在预订好的民宿前，四层小楼裹着奶油色外墙，院角的紫藤架与格桑花丛正争着吐艳。
晓草搀母亲下车，念禾像小鹿般蹦跳着追向扑棱棱飞起的麻雀群，嫂子忙着拍照。
安顿好房间已是傍晚，众人在附近餐馆吃了饭，晓草与赵总通了电话，汇报刚刚到了临城住下，明日先去电器市场调研。
夜风裹着丝丝凉意，她轻轻挂上电话，站在院中仰起头，目光穿过稀疏的枝叶，望向那片缀满星辰的夜空，思绪却飘到了产品的事情上。
念禾在屋里跟着姥姥和舅妈玩玩具，塑料小人被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她正用稚嫩的声音分配角色：“这个是晓草阿姨，这个是妈妈，这个是姥姥，这个是舅妈……”
她指着小人，一本正经地宣布，“那个穿蓝裤子的是山炮叔叔，他是坏蛋，要被关进黑屋子里！”
晓草推门进来，恰好听见最后一句，忍不住抿嘴一笑，随即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蹲在念禾面前，柔声问道：‘山炮叔叔为什么是坏蛋呀？’”
晓草轻声问，眼睛弯成月牙。
念禾仰起小脸，认真地说：“因为他总在视频里吓唬人，还乱扔垃圾。”
晓草心头一暖，摸了摸她的头，“那是山炮叔叔和你玩呢，我们念禾以后要做环保小卫士，好不好？”
念禾用力点头，随即把一个穿红裙子的小人递给她：“这是你，最勇敢的小姨。”
晓草接过，眼底泛起微光，她望着念禾专注玩耍的侧脸，忽然觉得此行意义远超一场简单旅行。
她想起《礼记》有言：“慈爱而能教”，念禾稚子纯心，却已明善恶、知是非，如朝露映霞，清澈可鉴。
第二天，她们起的不算早，念禾一直睡到9点，酒店的早餐已经过时，晓草带她在民宿旁边早点摊吃了一碗馄饨，热气腾腾的馄饨碗沿还沾着油花，念禾小口吹着，忽然抬头说：“小姨，等会能去看小河吗？视频里临城的小河可清了。”
晓草应下，掏出手机查看地图，指尖轻轻划过几条水系名称。
远处钟楼敲了十下，阳光斜照在巷口的青石板上，她心中悄然展开一幅行走的画卷——不仅是调研电器市场，更要陪这双清澈的眼睛，看尽临城的晨光。
赵师傅给晓草出主意，建议在批发商城里挑选专业店铺，而非那种百货性质的。
专业店铺通常是工厂的档口，背后有工厂支持；而百货店铺可能是贸易商，从多家工厂进货，并非一手货源。利润微薄不说，售后服务也难以保障。
晓草点头记下，按赵师傅的建议，她将目标锁定在城东的电器工业园。
她们沿着蜿蜒的小河前行，河水清浅处可见小鱼在石隙间穿梭，念禾蹦跳着指认水底的落叶与浮萍。
晓草牵着她缓步前行，边欣赏风景边走向电器城，临近中午才抵达园区，门口立着一块灰白色的石碑，上面镌刻着‘临城智能电器产业园’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园区内道路整洁，两旁档口错落有致，每个门面都写着x区x号，每个门面都悬挂着店铺名称与主打产品标识。
晓草牵着念禾逐个走访，只见一排排智能灯具、小家电在玻璃柜中熠熠生辉，导购员的热情讲解声此起彼伏，而晓草更留意产品的工艺细节与认证标识。
她们累了便在店铺内寻个空位坐下，老板们见状，纷纷热情地招呼着，临城档口在省内很有名气，尽管每个门面不大，但其年营业额高达上亿元，这一数字甚至超过了某些上市公司的单品年营收。
晓草暗自惊叹，手中的笔记本已密密麻麻记满参数与报价。
她注意到多数工厂档口都设有样品体验区，便让念禾试用小型加湿器，孩子笑声清脆，引来店员详细介绍核心部件与售后政策。
散步间，她们来到一个编号为c区7号的档口前，这一家的门头比别人家的大，明显看着是两间，门头写着“晨光制造”，窗明几净，晓草她们还没进去，就见里面跑出来一个4岁左右的男孩，他一眼瞥见念禾，就高兴的向她挥手，嘴里喊着“小姐姐，小姐姐”。
非常热情地过来拉念禾的手，念禾本来就不认生，看到有玩伴，就给晓草说：“小姨，我想在这里玩一会儿。”
小男孩拉着念禾的手就往店里跑，全然不顾晓草在身后轻声呼唤。“慢点跑，别摔倒了。”
晓草快步跟上，刚跨过门槛，便见店内陈设错落有致，墙上挂满专利证书，店内整齐地排列着取暖设备，有暖风机，电油汀、远红外取暖器、暖气片、地暖管材等等，各类产品均标注ccc认证标志，型号参数清晰可查。
服务员介绍，其生产的电暖器严格遵循Gb4706.1《家用和类似用途电器的安全 第1部分：通用要求》和Gb4706.23《家用和类似用途电器的安全 第2部分：室内加热器的特殊要求》国家标准，且每一批次产品均通过了第三方机构的定期送检，确保符合3c认证的安全标准。
晓草闻言颔首，目光落在一台正运行的远红外取暖器上，其表面温度均匀，无异味散发，且机身标识完整、铭牌清晰。这正是她要寻找的东西。
晓草不动声色，环顾四周，见角落一张工作台上摆放着设计图纸与温控模块样品，便佯装随意踱步过去，指尖轻触电路板边缘，感受元器件的焊接工艺。
她低声问服务员：“这款取暖器的智能温控是自主研发的吗？”对方点头，打开手机展示App远程操控界面。
晓草微微一笑，将参数记下，余光瞥见那小男孩正牵着念禾在体验区玩耍，暖光映照下，两个孩子的笑声打成一片。
她继续询问温控算法的响应速度与能耗数据，服务员调出检测报告，显示待机功率低于国家标准《家用和类似用途电器待机功率分级评价》qb\/t 5678-2022中规定的行业均值30%，且支持室温波动±0.5c内调节。
晓草记下关键指标，又摸了摸散热格栅的金属质感，确认材质厚度符合b级阻燃标准。
此时念禾跑来，指着小男孩手中的迷你取暖器模型说想要玩，晓草顺势向店员咨询礼品包装服务，同时观察客户管理系统操作流程。
她发现订单可追溯至生产批次，扫码即可查看质检记录，这正是供应链透明化的关键环节。
晓草不动声色，心中已有定论。
正如《考工记》所言：“材美工巧，器以载道。”晨光制造不仅外观精致，更具上乘品质。
这时林母和嫂子也进来了，晓草给服务员说，让母亲坐一会儿我们再走，服务员连忙把她们引到茶桌的位置坐下，并把功夫茶杯取出几只，把水烧上，给晓草她们泡茶喝。
晓草连说：“谢谢老师，我母亲年龄大了，休息一会再走，打扰了。”
服务员说：“不客气，我们老板设茶桌的目的就是招待客人，老板娘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老板娘人很好，那个男孩就是她家的孩子。”
晓草点头致意，目光却未离开那孩子。他正将模型取暖器拆解开来，露出内部温控模块，手法稚嫩却有条不紊。
然后拿给念禾看，再教给她安装回去。晓草心头微动，这分明是家族世代传承的调试手法。
茶香袅袅升起，嫂子轻啜一口，赞道：“火候刚好。好喝。”
晓草轻抿茶汤，温柔地看着两个孩子，听见门口传来清脆的风铃声，抬头见一女子笑意温婉步入店内，服务员唤她“老板娘”。
那女子径直走向男孩，轻抚其发，动作熟稔。
晓草凝神，只觉那眉眼间透着几分熟悉，那眉眼、那举止，分明是“李艾莲”，“林晓草”，李艾莲抬眼望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滞。
她微微一怔，随即笑意愈浓，款步走近：“晓草？真是你。”
声音依旧，晓草起身，指尖不自觉攥紧茶杯，心底翻涌的记忆被风铃声轻轻拨散。
“晓草，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晓草，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这些年，你去哪了？”
李艾莲明显地感觉很激动，晓草仔细端详她，比当兵时白了，皮肤细腻，面色红润，眉宇间多了几分温润。可见李艾莲生活状态不错。
晓草望着她，心中翻涌着复杂情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因她的匿名检举，自己被部队除名，政治生命断送，哥哥也背上了处分，晓草没有说话，因为嫂子也在，如果让嫂子知道了李艾莲的作为，不上来打她才怪。
晓草只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李艾莲察觉到她的疏离，眼神微黯，仍轻声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晓草，我亏欠你，一直想和你说声对不起。当初，我真是鬼迷心窍，才做出那等糊涂事。后来，战友们得知此事，都疏远了我，我的日子也很难熬。退伍后，我辗转各地，才渐渐明白，人这一生，最宝贵的不是前程，而是内心的安宁。我到这家店打工，认识了女老板，也就是我现在的婆婆。因我工作勤恳，任劳任怨，婆婆很喜欢我，便把我介绍给了她的儿子，如今是“晨光制造”的董事长。我们结婚后，有了儿子。”
她轻轻转过头，柔声唤那个4岁男孩：“刘诤，过来叫阿姨。”
男孩抬起头，眼睛清澈如泉，小手里还攥着零件，却脆生生地喊了句：“阿姨好！”
晓草心头一震，这名字——“诤”，是当年她和李艾莲在军营里一起读《谏臣传》时，笑着许下的愿：若将来有子，必以此名，寓意敢说真话，不负初心。
她望着李艾莲眼角细纹里藏着的愧疚与真诚，又看向那孩子稚嫩脸庞上无邪的笑意，攥紧的茶杯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