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者号”在幽暗的宇宙中狂飙,引擎喷口拖出的湛蓝尾迹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却又带着一种仓皇逃窜的凄厉。舰桥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每个人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如芒在背的冰冷注视——来自未知深空,来自那被称为“收割者”的恐怖存在。
“所有非必要能源供应已切断,优先保障引擎、护盾及基础维生系统。”林薇的声音在持续的警报背景音中显得异常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隐匿场全功率运行,规则扰动伪装程序启动……但效果未知。我们无法确定能在多大程度上干扰‘回响’信号的传递。”
幽爪站在战术星图前,目光死死锁定着后方空域,仿佛能穿透厚重的舰体,看到那无形的追猎者。“速度还能提升吗?我们需要尽快抵达7号前哨!那里可能有星旅者留下的防御手段,或者……至少能找到一个相对有利的位置进行固守或反击!”
“引擎已超载12%,继续提升有解体的风险!”林薇快速回应,“根据星图,以当前极限速度,抵达7号前哨坐标点,仍需至少九十七个标准时。”
九十七个小时。将近四天。在随时可能被未知恐怖存在追上的压力下,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蔡政烨坐在观察椅上,双目紧闭,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他没有参与具体的操作,全部心神都沉入了对“太初之隙”的探索和对自身状态的审视。
他能“看”到,一层极其淡薄、却如同附骨之疽的灰白色规则印记,正如同拥有生命般,缓慢而坚定地渗透、缠绕在“逆风者号”整体的规则结构之上。这就是“回响”。它并非能量,而是一种信息层面的“污染”,一种指向性的道标。飞船的隐匿系统和规则伪装,在这“回响”面前,效果微乎其微,顶多像是给一个明亮的信号灯蒙上了一层薄纱。
(剥离它?不,它已与飞船规则深度纠缠,强行剥离可能导致规则结构崩溃。)
(屏蔽它?需要找到与之相克,或者至少能干扰其信息传递的规则力量……)
(欺骗它?像欺骗静滞核心那样?但目标不同,这次是欺骗一个可能存在的、专门负责追踪的机制……)
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碰撞、演算。眉心的刺痛感持续不断,这是高负荷运转“太初之隙”的代价。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刚学会加减法的孩童,却被要求去解一道关乎生死的复杂微积分。
“林薇,”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将我们接收到的、信标自毁前最后那段信息,尤其是那个警示几何符号的完整规则结构模型,共享到我的个人终端。”
“你要做什么?”林薇一边操作一边问。
“了解我们的‘敌人’。”蔡政烨睁开眼,眼底深处那点微光稳定地流转着,“‘回响’是‘收割者’的追踪手段。要干扰甚至欺骗它,必须先理解它的运作原理。那个符号,可能就是关键。”
数据流涌入他的终端。他再次沉浸入那片由复杂规则线条构成的世界,试图从那充满警示意味的符号中,逆向推导出“回响”机制的核心逻辑。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第一个二十四小时,相安无事。但这种平静反而更加折磨人心。幽爪加强了舰内巡逻和传感器监控力度,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白素静坐调息,熟悉着新生力量的同时,也将净世莲息缓缓扩散,试图净化舰内因紧张和恐惧而产生的负面情绪波动,稳定众人心神。阿月在卡西的陪伴下,尝试用古老的巫祝仪式,为飞船加持一层象征“隐匿”与“隔绝”的精神祝福,虽然效果未知,但这份心意让冰冷的舰舱内多了一丝暖意。
第四十八小时,异状初现。
“检测到微弱的空间涟漪!”林薇突然示警,“方位,侧后方,距离……无法精确测算!但波动特征与已知的任何自然现象或人类、星旅者科技都不同!”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它们吗?”幽爪握紧了拳。
“无法确认!涟漪一闪即逝,无法追踪!”林薇紧张地分析着残留数据,“但……其规则残留,与信标自毁时扩散的黑暗脉冲,有不足万分之一的相似性!”
不足万分之一,却足以让所有人背脊发凉。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蔡政烨从深度的规则解析中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有发现。”他快速将一段极其复杂的规则模型投射到主控台光幕上,“这个‘回响’印记,其信息传递并非连续不断的,而是存在一种极短周期的脉冲式发送。每次发送的持续时间仅有零点零零零三秒,间隔约为一点七秒。这或许是‘收割者’为了节省能量,或者规避某些宇宙规则监测的机制。”
“这意味着……”林薇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这意味着我们并非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实时监控’之下。”蔡政烨语速加快,“在脉冲间隔的一点七秒内,我们是‘相对安全’的。而且,每次脉冲发送前,印记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类似于‘蓄能’的规则活跃期,大约持续零点一秒。如果我们能在这个‘蓄能’期,用足够强大的、与之相悖的规则力量进行局部干扰,或许能扭曲甚至阻断单次的信号发送!”
这个发现如同在绝境中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什么样的规则力量能干扰它?”白素立刻问道。
“不知道。”蔡政烨摇头,“但信标信息中提到的‘规避回响’,或许暗示星旅者已经掌握了某种方法。而我们现在能尝试的……或许可以利用极致的‘生机’与‘死寂’的规则冲突,或者……利用‘太初之隙’本身模拟出一种‘规则静默’区域进行局部覆盖。”
理论存在,实践艰难。无论是白素和阿月联手催发的极致生机,还是蔡政烨冒险模拟规则静默,都需要极其精密的时机掌控和巨大的能量(精神力)消耗,且成功率未知。
第七十二小时,追击的迹象变得更加明显。
一次更清晰的空间涟漪在飞船侧后方不到十万公里处荡开!这一次,传感器甚至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模糊的阴影轮廓——那并非任何已知的舰船形态,更像是由无数扭曲几何体构成的、不断变幻的不规则多面体,其表面吸收着一切光线,散发出与“回响”同源的、令人窒息的灰白色规则气息!
“是侦察单位?!”幽爪瞳孔收缩。十万公里,在宇宙尺度上几乎是贴脸的距离!
“它没有直接攻击,而是在……观察我们。”林薇声音干涩,“它在确认‘回响’信号,评估目标。”
压力骤增!他们就像被狼群盯上的猎物,而头狼已经派出了斥候贴近侦查。
“不能再等了!”蔡政烨猛地站起身,“下一次‘回响’脉冲预计在四十秒后!白素,阿月,准备联手!幽爪,你来精确计时!林薇,将飞船护盾能量临时抽调百分之三十,汇聚到我指定的坐标,作为规则冲突的‘缓冲垫’和能量源!”
没有时间演练,没有时间犹豫。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
白素与阿月对视一眼,彼此点头。白素周身纯白莲息涌动,蕴含着净化与新生的力量;阿月双手结印,翠绿色的巫力引动着“生机之种”残留的本源气息。两股代表着生命极致的规则力量开始交融、共鸣。
幽爪死死盯着战术屏上由蔡政烨标注出的、下一次脉冲“蓄能”开始的倒计时。
林薇双手在控制台上飞舞,庞大的护盾能量被强行引导,在飞船外壳特定区域形成了一片高度凝聚的能量场。
蔡政烨站在舰桥中央,眉心的“太初之隙”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他需要同时完成三件事:精准预判脉冲蓄能点;引导白素与阿月的生机规则进行精准对冲;并尝试用“太初之隙”模拟出小范围的规则静默进行辅助干扰!
“三、二、一……就是现在!”
幽爪的报数如同发令枪!
白素与阿月同时将融合后的、磅礴而纯净的翠白色生机洪流,轰向蔡政烨指定的那片区域!
几乎在同一瞬间,蔡政烨集中所有意志,将“太初之隙”的波动聚焦于那一点!
“嗡——!”
一股无形的、剧烈的规则冲突在飞船外壳上爆发!翠白色的生机规则与那刚刚开始活跃的灰白色“回响”印记狠狠撞在一起!生机规则中蕴含的“存在”、“延续”概念,与“回响”代表的“标记”、“终结”概念发生了最根本层面的冲突!
与此同时,蔡政烨模拟出的、微弱的规则静默区域,如同橡皮擦般,试图将那活跃的印记暂时“抹除”!
成功了?!
所有人屏息凝神。
一秒,两秒……
“回响”脉冲的规则活跃度……降低了!虽然未能完全阻断,但其强度明显减弱,发送出去的信号脉冲也出现了明显的畸变和延迟!
“有效!”林薇看着传感器反馈的数据,惊喜地喊道。
然而,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蔡政烨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倒下去,被眼疾手快的白素扶住。强行同时引导和模拟两种高强度的规则操作,对他的负荷远超极限。
几乎在同一时间,侧后方那一直若即若离的阴影多面体,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加速!它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瞬间拉近了数万公里距离,其表面数个扭曲的几何面亮起了不祥的灰白色光芒!
“它要攻击!”幽爪怒吼,“规避!所有剩余能量注入护盾!”
“逆风者号”猛地做出战术机动。
但就在那阴影多面体的攻击即将发出的前一刻——
“滴——!接收到新的高优先级广谱求救信号!来源……正前方!距离极近!”林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信号内容……是人类语言?!重复:‘这里是科研船‘求知者号’!我们遭遇未知攻击,引擎失效,请求任何收到信号的力量援助!坐标……’”
这个突如其来的求救信号,如同投入混乱棋局的一颗石子,瞬间打乱了一切!
前方有遇难的人类船只?是陷阱?还是……
那阴影多面体的攻击动作明显迟疑了一下,灰白色的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在重新评估局势。
是继续攻击明显被标记、但刚刚展现出某种干扰能力的“逆风者号”,还是先去处理这个突然出现的、未知的人类目标?
这瞬间的迟疑,给了“逆风者号”宝贵的喘息之机!
“不管是不是陷阱!”蔡政烨抹去嘴角的血迹,强撑着站直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改变航向,靠过去!这是我们摆脱追击,或许也是了解‘收割者’的……唯一机会!”
绝境之中,意外出现的求救信号,是通往更深地狱的入口,还是绝处逢生的微光?
“逆风者号”拖着疲惫而伤痕累累的舰体,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传来人类求救信号的未知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