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最后的议和
北京城被围得跟铁桶似的，已经快半个月了。城里的日子，那是一天比一天难熬。初冬的寒风跟小刀子似的，嗖嗖地往人骨头缝里钻，可最让人心寒的，还不是这天气，而是那望不到头的围城，和一天比一天少的粮食。
紫禁城里，往日的威严早就被一股子绝望的霉味儿给盖住了。太监宫女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弄出点动静，惹来杀身之祸。摄政王多尔衮待在暖阁里，可那炭盆烧得再旺，也驱不散他浑身上下的寒气。他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哪还有半点当年入关时那股子睥睨天下的劲儿？活脱脱就是个等着上刑场的死囚。
“王爷……王爷……” 内阁大学士宁完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连滚带爬地进来，声音抖得跟筛糠似的，“城……城里的存粮，最多……最多再撑十天了。军民怨声载道，再这么下去，恐怕……恐怕不用明军打进来，咱们自己就先乱了……”
多尔衮眼皮都没抬，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乱？现在还不够乱吗？” 他这些天听得最多的就是“粮尽”“兵变”“民怨”，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旁边坐着的豫亲王多铎，猛地一拍桌子，红着眼睛吼道：“撑不住也得撑！大不了开城决一死战！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咱八旗子弟，没有跪着生的孬种！”
宁完我苦着脸，心里暗骂：你这莽夫，光知道杀杀杀，现在是想杀就能杀出去的吗？城外明军那炮口，比咱北京城的城门洞子还多！但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能委婉道：“王爷，豫亲王，硬拼……恐怕是玉石俱焚啊。为今之计，或许……或许可以尝试……议和？”
“议和？” 多尔衮终于抬起了头，眼神浑浊地看着宁完我，嘴角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拿什么议？朱慈烺小儿，会跟我们议和？”
宁完我硬着头皮道：“王爷，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大清……呃……我方虽暂处下风，但北京城高池深，若真要鱼死网破，明军也必然伤亡惨重。不如……不如许以重利，比如，我们退出山海关，承认南朝……呃……明廷对关内的统治，两家划河而治……或许，那朱慈烺为了减少伤亡，会……会考虑呢？”
这话说出来，连宁完我自己都不信。划河而治？做梦呢！现在明军气势如虹，恨不得一口气把他们撵回长白山老家去。但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多铎一听就炸了：“放屁！宁完我，你安的什么心？让我大清退回关外那苦寒之地？还要向那南蛮子皇帝称臣？老子宁愿战死！”
多尔衮却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与虎谋皮？但坐困愁城，粮草将尽，军心涣散，除了试一试这几乎不可能成功的“议和”，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哪怕是缓兵之计，能多拖一天，或许……或许就有转机呢？（虽然他心里清楚，这转机比天上掉馅饼还渺茫）
他疲惫地挥挥手，止住了还要叫骂的多铎，对宁完我说：“罢了……就依你所言。你去挑选使者，要……要机灵点的。条件……可以再放宽些，只要保住我大清国号，保住关外龙兴之地……其他的，都可以谈。”
这几乎已经是承认失败的底线了。
第二天，一场极具黑色幽默的“出使”仪式，在北京德胜门上演。
使者选来选去，最后落在了礼部侍郎陈名夏头上。这陈名夏是明朝降臣，脑子活络，嘴皮子也利索，关键是，让他去，万一谈崩了被砍头，多尔衮也不心疼。
德胜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一条缝，陈名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官袍（以示谦卑？），带着两个抱着礼单的小吏，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城头上的清军士兵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那眼神，不像是在送使者，倒像是在送敢死队。
陈名夏心里骂了一万遍娘，脸上还得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他手里举着一面简陋的白旗，边走边喊：“大明皇帝陛下麾下！大清国使者陈名夏，奉摄政王之命，特来乞和！望勿放箭！勿放箭啊！”
对面明军阵地上，士兵们看着这滑稽的一幕，都想笑又不敢笑。一个哨长派人飞马去向大营报告。
消息很快传到了设在南海子（南苑）的明军北伐中军大帐。朱慈烺正在和苏澜雪、李定国、王刚等将领商议总攻的具体细节。
听说清廷派使者来了，还是来“乞和”的，王刚先乐了：“哟呵？多尔衮这老小子，终于撑不住了？这是要学刘禅乐不思蜀，还是学孙皓衔璧牵羊啊？”
李定国冷哼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想起求和？晚了！”
苏澜雪则看向朱慈烺，轻声道：“陛下，见还是不见？”
朱慈烺放下手中的朱笔，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见，为什么不见？听听他们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也好让天下人知道，我大明，不是不通情理，而是他建州女真，不配谈条件！”
于是，陈名夏被蒙着眼睛，深一脚浅一脚地带进了庄严肃杀的明军大营。
一进中军大帐，那股子混合着皮革、钢铁和硝烟的凛然之气，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帐内两侧，顶盔贯甲的将领们按剑而立，目光如电，死死地盯着他。正中央，端坐着一位身穿赭黄常服、面容年轻却威仪天生的帝王，自然就是大明昭武皇帝朱慈烺。
陈名夏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罪臣……哦不，外臣陈名夏，叩见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慈烺没叫他起来，只是平静地问：“多尔衮派你来，所为何事？”
陈名夏赶紧把准备好的说辞背了出来，无非是“刀兵一起，生灵涂炭”“愿罢兵息战，永结盟好”之类的套话，最后抛出了“划长城而治，大清去帝号，向大明称臣，岁岁纳贡”的条件。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陈名夏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他能感觉到，那些将领们的目光更加冰冷了。
朱慈烺听完，忽然笑了，那笑声不大，却让陈名夏毛骨悚然。
“划长城而治？称臣纳贡？” 朱慈烺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嘲讽，“陈名夏，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汉人。你告诉朕，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的大明疆土，何时容得他人‘划治’？建州女真，僭越称帝，屠戮朕的子民，占朕的京城，如今穷途末路，想用一个‘称臣’就蒙混过关？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陈名夏冷汗直流，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摄政王……他也是为了两国百姓免遭战火啊……”
“为了百姓？” 朱慈烺猛地提高了音量，声如金石，掷地有声，“当你们在扬州、在嘉定、在江阴举起屠刀的时候，可曾想过百姓？当你们跑马圈地，逼得无数汉人家破人亡的时候，可曾想过百姓？现在兵临城下，死到临头了，倒想起‘百姓’来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站起身，走到陈名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回去告诉多尔衮，也告诉所有还在北京城里做着白日梦的人！朕，朱慈烺，代表大明，代表亿万华夏子民，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议和！”
“要想活命，只有一个条件——无条件投降！”
“放下武器，自缚出城，听候发落！朕或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饶恕部分胁从。但多尔衮、多铎等一众首恶元凶，必须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大明京城，必须光复！华夏正统，必须恢复！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大帐中炸响，也通过陈名夏的耳朵，狠狠砸在了摇摇欲坠的北京城头。
陈名夏面如死灰，魂不附体地被“请”出了明军大营。他手里的那面白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显得无比讽刺。
消息传回紫禁城，多尔衮听完，久久不语，最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知道，最后的侥幸，已经彻底破灭了。摆在爱新觉罗家族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战死，或者……在屈辱中走向灭亡。
而明军大营里，朱慈烺拒绝了议和之后，立刻下达了命令：“传朕旨意，各军做好最后准备！三日后，拂晓时分，总攻北京城！”
战争的最终乐章，即将以最激烈的方式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