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苏醒后的第三天，已经能够坐起来进食流质食物。林瑄坚持亲自照料，尽管她自己因大量献血而脸色苍白，却总是以完美的微笑面对楚砚。
“你应该多休息。”楚砚握住她正在为他调整输液管的手，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林瑄轻轻抽回手，继续调整滴速：“我很好。倒是你，医生说你至少还需要两周才能下床活动。”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官走了进来。年长的那位是刑侦大队队长赵志刚，楚砚的老上司；年轻的那位手里拿着记录本，显然是来做笔录的。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赵志刚打量着楚砚，眼中带着欣慰，“差点以为要给你开追悼会了。”
楚砚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没那么容易摆脱我，赵队。”
寒暄过后，赵志刚的表情严肃起来：“我们需要了解当天发生的所有细节。卡尔已经被收押，但他拒绝开口，只说要见你。”
林瑄的脊背几不可见地僵直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她为两位警官搬来椅子，自己则安静地坐在楚砚床边的椅子上，握住他的手。
楚砚深吸一口气，开始回忆那天的经过。从卡尔带领武装人员闯入宴会厅，到挟持人质，再到最后的搏斗，他尽可能详细地描述每一个细节。
“他提到三年前在中东的任务，”楚砚说，“当时我们接到情报，一个国际人质救援组织的小组被当地武装绑架。我们小队奉命营救，交火中卡尔中枪坠崖，我们都以为他死了。”
年轻警官快速记录着，赵志刚则追问：“你认为他的复仇动机足够强烈到策划这样一场袭击吗？”
“对卡尔这样的人来说，足够了。”楚砚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影，“他曾经是法国外籍军团的精英，后来成为雇佣兵，极度自负。当众失败对他来说比死亡更难以接受。”
林瑄的手指微微收紧，楚砚转头看她，发现她脸色异常苍白。
“不舒服吗？”他低声问。
林瑄摇头，勉强笑了笑：“只是有点累。”
赵志刚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细节，但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提问：“根据我们的调查，卡尔在过去一年中频繁出入东南亚，可能与某个国际犯罪集团有联系。你认为这次袭击是否有其他同谋？”
楚砚沉思片刻：“以卡尔的性格，他不会甘愿做任何人的棋子。但策划这样规模的袭击需要资源和支持，单凭他一人很难做到。”
询问持续了将近一小时。结束时，赵志刚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瑄一眼：“林小姐，能送我们到电梯口吗？有些关于安保的细节想请教你。”
林瑄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当然。”
病房外，赵志刚示意年轻警官先去按电梯，然后压低声音对林瑄说：“我们调取了酒店周边的监控，发现卡尔和他的手下在婚礼前三天就入住了对面的酒店。他们清楚地掌握了婚礼的所有细节——宾客名单、安保布置、甚至你和楚砚的动线。”
林瑄的呼吸微微一滞：“您想说什么，赵队长？”
“内部情报。”赵志刚直视着她的眼睛，“有人向他们提供了详细信息。而且，我们在卡尔的临时据点找到了一些照片...”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几张照片。林瑄接过来，瞳孔猛然收缩——照片上是她独自出入各种场所的画面，超市、健身房、甚至军区大院外的咖啡馆。拍摄时间跨度长达两个月，最早的一张甚至在他们确定婚期之前。
“这意味着...”林瑄的声音干涩。
“这意味着卡尔的复仇计划酝酿已久，而且有本地支持。”赵志刚的声音压得更低，“更令人担忧的是，我们在现场找到的一部加密通讯设备显示，在袭击开始前几分钟，有人从宴会厅内向外发送了一条信息。”
林瑄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内容是什么？”
“‘目标已就位’。”赵志刚一字一顿地说，“发送信号的设备就在宴会厅内。”
电梯到达的叮咚声在寂静的走廊中格外刺耳。赵志刚收回照片，最后说道：“这件事目前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楚砚现在的状况不适合承受这样的压力，我希望你能保密，但同时保持警惕。我们不确定内鬼是谁，也不确定他们的目标是否只有楚砚一人。”
林瑄机械地点头，看着赵志刚步入电梯。当电梯门缓缓关闭，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双腿发软。
内鬼。这个词在她脑海中回荡。婚礼上的宾客都是他们最亲近的人——家人、朋友、同事。他们中的某一个，背叛了楚砚，几乎致他于死地。
她强迫自己站直，深吸几口气，重新挂上平静的表情，才推门回到病房。
楚砚正望着窗外，听到动静转过头：“赵队和你说了什么？你看上去脸色更差了。”
林瑄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只是提醒我加强安保。卡尔虽然落网，但他的同伙可能还在外面。”
她选择隐瞒部分真相。楚砚需要静养，不能为这件事劳神。而且，如果真有内鬼，她必须亲自查出来。
“别担心，”楚砚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等我出院，一切都会解决的。”
林瑄点头，将脸埋在他的掌心，掩去眼中的忧虑。
接下来的几天平静无波。楚砚的恢复速度令医生惊讶，已经可以在搀扶下短暂行走。林瑄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但暗地里，她开始着手调查。
通过加密通讯设备，她联系上了自己过去在特种部队的老搭档——代号“夜鹰”的信息战专家。
“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些东西。”林瑄在医院的楼梯间里压低声音通话，“婚礼当天所有宾客的背景，特别是最近三个月的通讯记录和资金往来。”
夜鹰在电话那头吹了个口哨：“哇哦，新娘在调查自己的宾客？这可不太寻常。”
“有内鬼，夜鹰。”林瑄的声音冰冷，“有人差点害死楚砚，我要把他揪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明白了。给我点时间，这种调查需要小心进行，不能打草惊蛇。”
结束通话后，林瑄站在楼梯间的窗口前，望着医院庭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是背叛者——那个每天来探望楚砚的老同事，那个送来花篮的远房亲戚，甚至是她自己的某位家人。
这种猜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内心。
回到病房时，她意外地发现楚砚的妹妹楚琳正在喂他吃水果。看到林瑄，楚琳立刻站起来，脸上带着过于热情的笑容。
“嫂子回来了！我刚削了苹果，给你留了一半。”楚琳将盘子递过来，眼神却有些闪烁。
林瑄接过盘子，状似无意地问：“今天不用上班吗？”
“请假了。”楚琳快速回答，“哥哥出事，我怎么能安心工作。”
楚砚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这丫头，从小到大就爱瞎操心。”
林瑄注视着这对兄妹，心中五味杂陈。楚琳大学毕业后一直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收入普通，但最近却突然买了一只昂贵的手表。当林瑄问起时，她说是中了彩票。
现在想来，这个解释未免太过牵强。
“琳琳，我记得你上周说想换工作，”林瑄故作随意地提起，“需要我帮你问问朋友吗？”
楚琳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随即摇头：“不用了嫂子，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是一家跨国公司，待遇很好。”
“哦？哪家公司？”林瑄追问。
“叫...叫环球贸易国际，”楚琳的回答有些迟疑，“下个月才正式入职。”
林瑄记下这个名字，决定让夜鹰重点调查。
楚琳很快找借口离开了。楚砚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丫头最近神神秘秘的，谈恋爱了也不告诉我们。”
林瑄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收拾着桌上的果皮。她希望自己的怀疑是错的，楚琳是楚砚最疼爱的妹妹，如果连她都牵扯其中...
下午，主治医生来为楚砚做检查，宣布他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的恢复进展顺利。
“再观察一周，如果没问题就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了。”医生笑着说，“不过三个月内不能进行剧烈运动，特别是腹部肌肉不能用力。”
转病房的过程很顺利。新病房在另一栋楼，更加安静，视野也好。林瑄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个角落，甚至查看了通风管道——这是她多年特种训练养成的习惯。
“放松点，”楚砚靠在床头，看着她警惕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里是医院，不是战场。”
林瑄走到窗前，拉上窗帘，只留下一条缝隙观察外面：“卡尔的人可能还在活动，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事实上，她担心的远不止卡尔的手下。
夜幕降临时，楚砚服过药后沉沉睡去。林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夜鹰已经发来了一些初步调查结果。
大部分宾客的背景都很干净，但有几个可疑点。楚琳确实最近收到了一笔大额转账，汇款方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而楚砚的一位同事在婚礼前一周曾多次与一个未登记号码通话，最后一次通话正是在婚礼开始前半小时。
最令林瑄不安的是，她自己的叔叔林建明最近与几个有犯罪背景的人来往密切。林建明一直不满林瑄与楚砚的婚事，认为楚砚的职业会为家族带来麻烦。
林瑄感到一阵恶心。无论是楚砚最亲的家人，还是她自己的血亲，都有可能背叛他们。
关闭电脑，她走到床边，注视着楚砚沉睡的面容。他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地蹙着，仿佛在梦境中依然与敌人搏斗。
她轻轻抚平他的眉心，低语道：“无论谁是内鬼，我都会保护你，我发誓。”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星河，照亮了这个不眠之夜。在这片璀璨之下，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林瑄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清晨，林瑄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她立刻睁开眼睛，手已经摸向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是楚砚，他正试图自己下床。
“你需要什么？”林瑄立刻起身扶住他。
“只是想上厕所，”楚砚无奈地笑了笑，“看你睡得香，不想吵醒你。”
林瑄扶着他走向卫生间，敏锐地注意到他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不仅仅是因疼痛所致。
“做噩梦了？”她轻声问。
楚砚沉默了片刻，在卫生间的门口停下脚步：“我梦见卡尔...不只是他，还有其他人，模糊的面孔...他们都在笑，说我会失去一切。”
林瑄的心沉了下去。即使在没有被告知内情的情况下，楚砚的直觉依然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
“那只是梦，”她坚定地说，“你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尤其是不会失去我。”
楚砚注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瑄瑄，有些事情不对劲。赵志刚那天的表情，你的紧张，还有琳琳的异常...告诉我实话，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林瑄与他对视，内心挣扎着。告诉他真相可能会影响他的恢复，但隐瞒可能让他处于更大的危险中。
最终，她决定坦白。
“有内鬼，”她轻声说，“有人向卡尔提供了婚礼的详细信息。”
楚砚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表情出乎意料地平静：“我猜到了。卡尔对我的行动太了解了，仿佛能预知我的每一步。”
他握住林瑄的手：“你已经在调查了，对吗？”
林瑄点头：“夜鹰在帮我。目前有几个可疑对象，包括...”她犹豫了一下，“包括琳琳和我叔叔。”
楚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眸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冷静。
“我们必须小心，”他说，“如果是琳琳...她可能被胁迫了。那丫头从小就不会撒谎，最近的表现确实很奇怪。”
“你打算怎么办？”林瑄问。
“配合我演一场戏，”楚砚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果真有内鬼，我们就给他一个再次出手的机会。”
林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引蛇出洞？但你的身体...”
“足够应付了。”楚砚打断她，“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而且，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确定是谁背叛了我们。”
他的目光转向窗外，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是谁，都要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
林瑄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在这个虚弱的身体里，依然住着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士。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
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他们依然是彼此最可靠的战友。
暗流涌动，但他们已准备好迎接任何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