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邺城那桩事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他趁曹操不在控制邺城和曹家夏侯家的人，想逼曹铄退兵，结果反被曹操关了起来，若不是曹铄主张“天下和解”，他恐怕至今还在牢里。
更让他难堪的是，曹铄拿下河北后，见了曹操、见了刘备，见了几乎所有人，唯独没见他——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把曹铄当成不共戴天的敌人，可在曹铄眼里，他连“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如今这尊“大佛”突然要见他，由不得他不慌。
十年光阴，像一场荒诞的梦。十多年前，曹铄还是那个跟在曹昂身后、说话轻声细语的少年；如今，他成了扫平诸侯、推行新政的华夏大丞相，连父亲曹操和刘备都得俯首，连横行数百上千年的世家大族都不敢轻易违逆。这样的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荣辱，叫他如何不畏惧？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融化的积雪在石板路上积成小水洼，倒映着曹丕沉重的身影。
大丞相府的侍卫见了他，没有刁难，只是平静地引着他往里走。穿过栽着腊梅的庭院，走进书房时，曹丕的心跳得更厉害了，连脚步都有些发飘。
“大丞相！”他躬身行礼，头埋得很低，不敢直视曹铄的眼睛。
“坐下说话吧。”曹铄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曹丕依言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摆。书房陈设简单：一壁书架摆满了文书，案上放着半盏茶，墙上挂着一幅《华夏舆图》，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装饰，干净得像曹铄的行事风格。他偷偷抬眼瞥了一下，曹铄正坐在对面的木椅上，穿着一身素色棉袍，比十年前沉稳了太多，眼神深邃却温和，没有他想象中的冰冷。
上一次这样单独见面，还是十年前在许都。那时曹铄要去徐州劝曹操不要屠彭城，特意来见他母亲卞氏，少年人眼里满是急切的恳求；如今物是人非，当年的恳求者成了掌控天下的丞相，而他成了需要仰人鼻息的阶下囚。
“大丞相，此前邺城的事情，我……”曹丕张了张嘴，想为过去的鲁莽道歉，话到嘴边却堵得慌。
“过去的事，就告一段落了。”曹铄抬手打断他，语气坦然，“我知道你的心思，杀我并非都是私仇，只能说是路线不同——你想走旧朝的‘家天下’，我想走‘公天下’，仅此而已。”
这番话像一阵暖风，吹散了曹丕心里的紧张。他没想到曹铄会如此轻描淡写地揭过旧事，眼眶竟有些发热。
曹铄没有在意他的失态，话锋一转，切入正题：“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你关于司马懿的事。他最近下落不明，你跟他打过不少交道，觉得他会去哪里？”他没有透露已掌握司马懿投鲜卑的消息，只是不动声色地试探。
曹丕沉默了片刻，眉头皱了起来。提起司马懿，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司马懿这个人，平时看着低调寡言，实则谋定而后动，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他心思太深，我真不好妄猜。”
“那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逃到北方的鲜卑去？”曹铄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试探。
曹丕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肯定地说：“完全有可能！司马懿有野心，他曾经和我做过对华夏和大丞相不利的事情，他担心在华夏新政下很难再有往上爬的机会——新政废了世卿世禄，他那点‘司马八达’的名声没用，又不愿从基层做起。
鲜卑人一直想找中原谋士，司马懿为了权力，肯定愿意去赌一把。当年我用他的时候，就一直防着他，这人太能忍，也太能藏。”
曹铄点了点头，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看着曹丕，语气诚恳起来：“子恒，如果以后司马懿联系你，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不等曹丕回应，他又继续说道：“说实话，华夏的‘公天下’是大势所趋，不是杀了我曹铄一个人就能挡住的，以如今大势，谁回到私天下时代，谁就是华夏百姓公敌。
这些年天下糜烂，百姓早就厌了旧朝的那一套，人心思变，这对你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曹丕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曹铄，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有才华，文章写得好，不该把自己关在家里消沉。”曹铄的声音温和却有力，“这片土地需要有人做事，不是需要有人内斗。你要是愿意，今年的公职考试可以试试，或者去下邳书院当个老师，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为天下万民出点力，也是为了给自己更好前程，总比困在过去的恩怨里强。”
曹丕的喉咙猛地一紧，眼眶瞬间红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当年一心想要杀掉的人，如今竟会如此坦诚地劝他、给他机会。
那些积压在心里的悔恨、不安、自卑，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他张了张嘴，差点叫出“二哥”，最终还是忍住了，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多谢大丞相……如果有司马懿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曹铄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笑了笑：“不用谢我，你是曹家的人，更是华夏的百姓，能为自己、为这片土地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离开大丞相府时，夕阳正斜照在庭院的腊梅上，落了一地的金辉。曹丕走在石板路上，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手里还攥着曹铄塞给他的一本《华夏新政释义》，封皮温热，像揣着一颗滚烫的心。他抬头望向天空，心里的阴霾散了不少——或许，过去的真的该放下了，曹铄说得对，前路还长，与其困在仇恨里，不如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
书房里，曹铄看着曹丕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不是圣母，只是明白，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如果自己不能将私怨放到一边，谁会相信他说的和解？华夏如果不能和解，又会困在历史的仇恨之中，化解旧怨远比激化矛盾更重要。
曹丕有才华，还是自己同父异母兄弟，只要引导得当，未必不能成为新政的助力。
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落在案上的《华夏舆图》上，正好遮住了鲜卑的疆域。
曹铄伸手拂开落叶，眼神渐渐坚定——司马懿想借鲜卑达成自己的私利，对华夏也许不是坏事，鲜卑大军集中在一起，至少给了华夏一战定草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