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联名信的暗箭
1991 年 1 月 3 日的临川老城，晨雾像一层薄纱，把街巷裹得严严实实。空气里飘着煤球燃烧后的烟火气，混着巷尾张屠户家晾晒腊肉的腥香，吸进肺里，带着股冬天特有的冷冽与厚重。
上午九点，街道办门口渐渐热闹起来 —— 买早点的街坊提着油条豆浆，上班的干部夹着公文包，都被门口新贴的一张纸吸引住了。那是张 1990 年格式的 “临川县群众来信专用笺”，纸质发黄，边缘还带着裁剪的毛边，右上角印着编号 “1990-1201”，最下方盖着 “城关镇人民政府信访专用章”，红印在雾蒙蒙的光线下格外扎眼。
“联名举报 —— 新南门凉茶摊无证经营、扰乱市场秩序、食品卫生堪忧，请求政府责令关停！” 信上的字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狠劲。落款处，“肥婶” 两个字后面摁着个鲜红的指印，像滴凝固的血，旁边还歪歪扭扭签着三家摊贩的名字 —— 分别是巷口卖糖水的刘三、街角卖包子的王婆，还有隔壁修鞋的老周，墨迹都没干透，显然刚写没多久。
“这不是陆超群开的那家凉茶摊吗？我昨天还去喝了，人家有备案申请啊，怎么就无证经营了？” 围观的人群里，张奶奶拄着拐杖，皱着眉头说道，她手里还拿着昨天装凉茶的搪瓷碗，碗沿沾着点褐色的茶渍。
“就是啊，我看他家凉茶干净得很，药材都是挑过的，比肥婶家的糖水干净多了！” 卖豆腐的老吴也凑了过来，他早上刚送完豆腐，手里还提着个空桶，“肥婶这是眼红了吧？自从超群的凉茶摊开了，她家门口的人就少了一半！”
人群里顿时议论纷纷，有人点头附和，也有人小声嘀咕：“可这信上盖了政府的章，说不定是真有问题呢？”“咱们还是别瞎猜了，等政府调查了再说吧。”
就在这时，肥婶挎着个蓝布包，慢悠悠地从巷口走过来。她穿件花棉袄，腰间系着条油腻的围裙，看见围观的人群，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故意提高声音说：“大家都看看啊，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好几家街坊都觉得这凉茶摊有问题，无证经营不说，卫生还差，喝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咱们得为自己的健康着想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扫着人群，看见有人露出犹豫的神色，心里更得意了。可没等她再说下去，就听见有人喊：“超群来了！”
人群立刻分开一条道，陆超群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他刚从批发市场拉完药材，车后座绑着几袋金银花和菊花，帆布包里还装着那张街道办批的备案申请。看到墙上的联名信，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快步走到跟前，仔细看着信上的内容，手指轻轻拂过 “无证经营” 几个字，眼神里满是冷意。
“肥婶，你说我们无证经营？” 陆超群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肥婶，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反驳的力量，“我们的试营业备案申请，街道办上周就批了，你要不要看看？还有卫生问题，我们每天熬煮凉茶的锅具都用开水烫三遍，药材都是新鲜的，你凭什么说我们卫生堪忧？”
肥婶被问得愣了一下，随即又梗着脖子说：“备案申请算什么？没有正式营业执照就是无证经营！我不管你怎么说，这信已经递上去了，政府肯定会查你的！” 说完，她挎着布包，头也不回地挤进人群，快步走了。
陆超群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墙上的联名信，伸手把信从墙上揭下来，叠好放进帆布包。“各位父老乡亲，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们凉茶摊有正规备案，卫生也绝对合格，不会让大家喝到不干净的东西。” 他对着人群抱了抱拳，然后推着自行车，往凉茶摊的方向走去 —— 他知道，这场麻烦，才刚刚开始。
二、血压计的反击
午时的太阳终于驱散了晨雾，暖洋洋地照在凉茶摊前。陆超群把熬好的凉茶倒进大铁锅里，热气腾腾的水汽往上冒，带着股清甜的药香。王二柱和李小虎在旁边帮忙摆桌子，赵秀兰则在给排队的街坊递试喝的小碗，可队伍却比昨天短了不少 —— 显然，早上的联名信还是影响到了生意。
“超群哥，这肥婶也太过分了！明明就是眼红咱们生意好，故意找茬！” 王二柱一边擦桌子，一边气鼓鼓地说，手里的抹布甩得 “啪啪” 响，“要不咱们去找她理论去？”
陆超群摇了摇头，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旧血压计 —— 是他昨天从废品站淘来的，找修表的师傅修好了，水银柱还能正常升降。他把血压计放在桌子上，水银柱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然后对着不远处正在摆糖水摊的肥婶喊：“肥婶，敢不敢过来赌一把？”
肥婶正在给一个小孩舀糖水，听到喊声，抬起头，看见陆超群手里的血压计，皱着眉头问：“赌什么？”
“很简单，” 陆超群拿起血压计的袖带，晃了晃，“你当众测个血压，要是喝了我们的凉茶，血压能降下来，我赔你十碗凉茶；要是降不下来，我们今天就停业，等政府调查清楚再说。你敢不敢？”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肥婶身上。肥婶犹豫了一下 —— 她有高血压，昨天还因为头疼吃了药，要是测出来血压高，再喝了凉茶降不下来，那可就丢大脸了；可要是不答应，又显得自己心虚。
“有什么不敢的！” 肥婶咬了咬牙，放下手里的勺子，挺着胸脯走到凉茶摊前，“我今天就让大家看看，你这破凉茶到底有没有用！”
陆超群示意赵秀兰拿来一个凳子，让肥婶坐下。他拿起血压计的袖带，缠在肥婶的胳膊上，勒紧，然后捏着气球往里面打气。水银柱 “嗖” 地往上蹿，最后稳稳停在了 180 的位置 —— 这个数值，明显偏高。
“大家都看到了，180，高血压的标准值是 140 以下，肥婶这血压确实有点高。” 陆超群指了指水银柱，对着围观的人群说，然后拿起一个干净的碗，从大铁锅里舀了一勺刚熬好的杭白菊凉茶，递到肥婶面前，“肥婶，请喝。这碗凉茶里加了杭白菊和决明子，都是降血压的药材，你尝尝。”
肥婶盯着碗里的凉茶，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端起来，一饮而尽。凉茶带着股淡淡的甜味，还有杭白菊的清香，喝下去后，喉咙里凉丝丝的，很舒服。
“现在，咱们等三分钟。” 陆超群看了看手腕上的旧手表，然后站在旁边，和围观的街坊一起等着。王二柱和李小虎紧张地盯着血压计，赵秀兰则在旁边给大家解释：“杭白菊和决明子都是中药里常用的降血压药材，咱们这凉茶不仅解渴，还能调理身体，不像有些糖水，全是糖精，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三分钟很快就到了。陆超群解开肥婶胳膊上的袖带，重新缠好，再次捏着气球打气。这次，水银柱慢慢往上升，最后稳稳停在了 135 的位置 —— 比刚才整整降了 45！
“135！降下来了！真的降下来了！” 人群里有人大喊起来，声音里满是惊讶。卖豆腐的老吴凑到跟前，仔细看着血压计，然后笑着说：“我就说超群的凉茶有用吧！肥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肥婶摸了摸自己的头，刚才还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现在竟然不疼了。她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像被当众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疼。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尴尬地坐在凳子上，接受着周围街坊异样的目光。
“肥婶，按照刚才的约定，我该赔你十碗凉茶。” 陆超群拿起一个碗，又舀了一碗凉茶递过去，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可能也喝不下了。这碗，就当是我免费送你的，希望你以后说话前，先摸摸自己的良心。”
肥婶接过碗，手微微颤抖着，碗里的凉茶晃出了几滴，落在地上。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把碗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快步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糖水摊 —— 她知道，今天这场赌，她输得一败涂地。
三、客流倒戈
下午两点，太阳正毒，可凉茶摊前却排起了 60 多米长的队伍，从摊前一直延伸到巷口，比开业第一天还要热闹。街坊们手里拿着碗或者搪瓷缸，脸上满是期待，还有人举着刚买的包子，一边吃一边排队，嘴里还念叨着：“听说这凉茶能降血压，我也来试试！”“刚才肥婶测血压我看见了，降得可快了，这茶肯定好！”
陆超群和王二柱他们忙得不可开交，铜秤砣系在柜台角，每卖一碗凉茶，就 “叮” 地响一声，清脆的铃声在巷子里回荡，比昨天还要热闹。孩子们更是兴奋，排到队伍前面，举着手里的硬币，大声喊着：“叔叔，我要一碗大碗的！3 毛钱，给你！”“我要小碗的，2 毛钱，能加薄荷吗？”
“好嘞！” 陆超群笑着接过钱，舀起凉茶递过去，“小心烫，慢点喝。”
而不远处的肥婶糖水摊前，却冷冷清清的，只有几只苍蝇在空桶上嗡嗡地飞着。早上还来买糖水的街坊，现在都跑到了凉茶摊那边，偶尔有人路过，也只是瞥一眼就走了。肥婶坐在摊子后面的小凳子上，看着凉茶摊前的长队，脸色铁青，手里的铁勺被她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
“凭什么！凭什么他的生意这么好！” 肥婶低声骂着，心里又气又急。她经营糖水摊好几年了，以前街坊们夏天都来买她的糖水，可自从陆超群的凉茶摊开了，她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现在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时，一个小孩拿着从凉茶摊买的碗，蹦蹦跳跳地从她摊前经过，嘴里还哼着：“大碗 3 毛，小碗 2 毛，降血压还解渴！凉茶好喝，糖水不好喝！”
肥婶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手里的铁勺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砸起一片尘土。她快步走到凉茶摊前，挤进人群，一把抓住陆超群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小子，你别得意！我告诉你，三天内，我一定让你关店！你等着！”
陆超群皱着眉头，轻轻拨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冷意：“肥婶，做生意讲究的是公平竞争，你要是觉得我们的凉茶抢了你的生意，你可以改进自己的糖水，而不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不会关店，也不会让你得逞。”
周围的街坊也纷纷指责肥婶：“就是啊，肥婶，你这样就不对了！”“超群的凉茶好，我们愿意买，你凭什么让人家关店？”
肥婶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着周围愤怒的目光，她再也待不下去了，狠狠地瞪了陆超群一眼，转身挤出人群，快步跑回了自己的摊子，然后 “哗啦” 一声，把摊子收了起来，推着小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超群看着她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铜秤砣 —— 秤砣用红绳系着，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把未出鞘的刀。他知道，肥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接下来的三天，肯定还会有麻烦。但他不怕，只要有街坊们的支持，有这铜秤砣在，他就会把凉茶摊开下去，绝不退缩。
“大家别耽误时间了，继续买凉茶吧！” 陆超群转过身，对着排队的人群笑了笑，然后拿起勺子，继续舀起了凉茶。铜秤砣的铃声再次响起，“叮 —— 叮 ——”，在热闹的巷子里，格外清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