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夏晚星就挎着竹篮在后院等了。沈砚辞拎着柴刀出来时，见她正踮脚往竹篮里塞油纸包，里面是昨晚刚烤的芝麻饼，油香混着芝麻的焦香飘了过来。“爷爷，这饼揣在怀里能捂热乎，等会儿摘累了吃。”她仰头笑，辫子上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像极了小时候跟着他上山采蘑菇时的模样。
后山的路覆着层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夏晚星走在前头，时不时弯腰拨开路边的灌木，忽然指着丛枯枝后露出的尖刺：“您看，栗子树快到了，这是它的幼苗，去年还没这么高呢。”沈砚辞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枯枝间藏着几株带刺的小苗，叶片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透着股倔强的嫩劲。
转过一道山坳，老栗子树就立在坡上了。树干得两人合抱，树皮皴裂如老龙鳞，枝桠向四面伸展，压弯了积雪，时不时有雪块簌簌落下，砸在厚厚的落叶层上。夏晚星放下竹篮，从里头摸出副粗布手套：“爷爷您戴这个，别被刺壳扎着。”她自己也套上手套，仰头打量着枝桠：“记得小时候您总说，最高的那根枝桠上结的栗子最甜，因为晒的太阳最多。”
沈砚辞没接手套，直接举起柴刀往最粗的那根枝桠砍了两下。老树干震了震，挂在枝头的栗子球“噗通噗通”往下掉，带着刺的外壳在雪地上滚出不远，像群缩成球的刺猬。“小心点，别被砸着。”他喊了声，眼里却带着笑意。夏晚星早蹲下身，用树枝拨开刺球外的硬壳，露出里头褐红油亮的栗子，饱满得快要把壳撑破：“哇，今年的栗子比去年大好多！您看这个，像不像小元宝？”
两人捡了会儿，竹篮底就铺了层栗子。夏晚星坐在树根上，从怀里掏出芝麻饼，递给他一块：“先垫垫肚子吧，这饼我放了红糖，您肯定爱吃。”饼还带着体温，咬下去外皮酥脆，内里软乎乎的，甜香混着芝麻的颗粒感在舌尖散开。沈砚辞看着她嘴角沾着的饼渣，忽然想起她十岁那年，也是在这棵树下，拿着块烤红薯递给他，结果手一抖掉在雪地里，急得快哭了，他捡起来吹了吹说“脏了点，味儿还在”，两人分着吃了半块冻硬的红薯，倒比任何点心都香。
“您还记得不？那次我非要爬这棵树，结果脚滑从枝桠上摔下来，幸好被底下的柴草堆接住了。”夏晚星舔了舔嘴角的糖渣，眼里闪着光，“您当时吓得脸都白了，背着我往家跑，一路都在骂我野丫头，可手却攥得特别紧，生怕我再摔着。”
沈砚辞往嘴里塞了颗生栗子，涩中带甜的滋味漫开来：“知道怕就好，现在还敢爬？”话虽硬，手却下意识拍掉她肩上的雪，“当年那柴草堆是我提前堆的，就知道你迟早要作死。”
夏晚星愣了愣，忽然笑出声：“我就说那堆柴草怎么偏偏在树底下！爷爷您也太宠我了吧？”她凑过来，从竹篮里捡了颗最大的栗子，用石头砸开壳，剥出果肉递到他嘴边：“给您，最甜的这个。”
栗子肉粉糯香甜，混着她指尖的温度，暖得从舌尖一直热到心里。沈砚辞嚼着栗子，看她又蹦蹦跳跳跑去捡滚落的栗子球，忽然觉得这后山的雪都没那么冷了。竹篮渐渐满了，夏晚星把栗子倒在铺好的油布上，分门别类挑拣——圆滚滚的留着炖肉，扁些的打算晒干做栗子干，还有些小颗的，她说要串成栗子串，挂在屋檐下当装饰。
“够了够了，再捡下去竹篮该装不下了。”沈砚辞喊住她。夏晚星提着满篮栗子往回走，忽然在坡下停住脚，指着块被雪半埋的青石板：“爷爷您看！这是不是您当年刻字的那块石头？”
沈砚辞走过去，拂开石板上的雪，果然见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星”字，旁边还有个更小的“辞”字，是他当年教她刻的。岁月磨平了棱角，字迹却依旧清晰。“你这丫头，眼神倒好。”他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两个字，像触到了二十年前的阳光。
“我每年来都找这块石头呢，”夏晚星也蹲下来，声音轻了些，“有时候雪大盖住了，就扒开雪慢慢摸，总能找到。”她捡起块小石子，在“星”字旁边轻轻划了道，像在给旧时光添了笔新注脚。
往回走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夏晚星哼着小时候的童谣，篮子里的栗子随着脚步晃悠，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沈砚辞跟在后面，看着她辫子上的银铃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忽然觉得，这后山的路，他陪她走了这么多年，从她跌跌撞撞的小不点，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姑娘，就像这栗子树，看似老态龙钟，每年却总能结出饱满的果，藏着咬开壳才见的甜。
快到山脚时，夏晚星忽然回头：“爷爷，明年咱们还来摘栗子好不好？我想学您当年那样，在树底下堆柴草堆，说不定以后有小娃娃来爬树，也能接住他们。”
沈砚辞看着她眼里的光，像落了星子，他点点头，脚下的积雪咯吱响，应了声：“好啊。”
竹篮里的栗子还在晃悠，混着芝麻饼的余香，在暮色里酿成了段温吞的时光，慢慢淌过老栗子树的年轮，淌过石板上的刻字，淌过祖孙俩相携的脚印，在岁月里，甜得发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