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周平的哭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猛地吸了吸鼻子，胡乱地用袖子在脸上抹了几把，蹭得脸颊微红。
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被罚站的小学生，脚尖蹭着地面，一步一挪地蹭到了池秋莹面前。
距离还有两步远，他就停住了，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问完，他又飞快地垂下眼，不敢看她。
池秋莹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有点想笑，又觉得这时候笑出来似乎不太厚道。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池秋莹。池塘的池，秋天的秋，晶莹的莹。”
“池…秋…莹…” 周平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个名字。
突然，他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这个名字烫了一下。他霍然抬头，眼睛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恍然大悟的震颤。
“池…池秋莹？！” 他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都劈了叉。
下一秒，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急切地翻找着聊天记录。
他点开一个备注着“叶梵”的聊天框，划拉了好几下才找到目标信息——那是好几年前的记录了。
屏幕的光映在他白皙的脸上，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行字：
叶梵：周平，帮个忙。过阵子有个特殊小队的好苗子，后备队员，需要找个可靠又隐蔽的地方强化一下战斗技巧，她底子好但缺实战打磨。
叶梵：叫池秋莹。听说长得很漂亮，像小说里走出来的女角色一样。
周平（几年前）：可是…我还要帮三舅…
叶梵：这些你不用操心，交给我就行。
周平（几年前）：好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照着周平僵硬的脸，他看看屏幕上的名字，又猛地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坐在他床上、一脸探究看着他的女生——池秋莹。
“……” 周平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人石化般僵在原地，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他内心的天崩地裂。
池秋莹看着他脸上瞬息万变的精彩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翻看手机后的恍然大悟，最后定格在一种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进去的极致窘迫——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许久，周平才在池秋莹那带着探究和一丝了然的目光中，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原来……你就是叶梵说的那个……特殊小队的后备队员。” 声音干涩，还带着点未散尽的鼻音。
池秋莹瞬间明白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窘迫得几乎要缩回地缝里的男人，脑海中闪过他之前那可怕的战斗画面，以及那能稳稳接住她神明之力的深不可测。
“你是……‘人类天花板’？剑圣？” 她的语气平静，没有过多的惊讶，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嗯。” 周平低低地应了一声，眼神飘忽，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池秋莹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十足玩味的弧度，目光落在他死死握着的手机上：
“所以剑圣大人抓我过来是为了给我“补课”吗？”
周平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话也说得有些磕巴：
“你...你原本是守夜人，怎么会加入古神教会？”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初次遇见女孩的情景——公园的长椅上，她神色郁郁地说：“朋友告诉我，在这里得隐瞒外国人的身份，否则会被赶走……可这太难了。我没有家人，也没有身份证，你说我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语气不自觉地放软，带着一丝急切补充道：“别担心，有我在，没人能赶你走。只要你肯退出古神教会，后面的事，我来想办法。”
池秋莹打量着眼前这位自称“剑圣”的男人，隐隐觉得他或许真的认识自己，可她搜遍记忆，却毫无印象。
“那如果我说……”她歪了歪头，带着点试探性的调皮，“……不呢？”
周平的神色骤然一肃，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那么，我会履行我之前的职责，好好教导你。”
空气瞬间凝固，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僵局。
周平微微一怔，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
“……喂？”他压低了声音。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
“什么？！”周平的声音猛地拔高，眼中爆发震惊与骇然。
他立即给林七夜他们发送信息：所有人立刻回安全屋。
......
大夏北境。
田合市。
莽莽苍苍的原始丛林深处，古木参天，枝叶纠缠如巨网，滤下的天光也显得幽暗昏沉。
一根虬结粗壮的横枝上，一个女人慵懒地蜷坐着。她原本闭目假寐，仿佛与这片沉寂融为一体。倏然间，她细长的睫毛微颤，缓缓掀开眼帘，深潭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声音带着点百无聊赖的意味：
“呓语那边……气息断了。像是，失败了。”
树下，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一个佝偻的身影几乎与黑暗同色。闻言，那身影微微一动，藏在阴影中的头颅抬起些许，浑浊的眼皮掀开一道缝隙，精光一闪而逝。嘶哑的声音如同枯叶摩擦：
“奥西里斯……没能降临？”
“召唤了，”女人指尖轻轻点着粗糙的树皮，目光投向下方，“但被杀了。”
在她视线所及之处，在那片灰败、破碎、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山谷中央，一座纯黑如墨、完好无损的祭坛静静矗立。此刻，它正无声地吞吐着淡淡的、却令人心悸的幽暗乌光，像一颗在废墟中搏动的黑色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