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出大事啦，咱们尊上找的那个观澜仙子，是个杀人凶手，罪行累累，直接惊动了天尊大人。”
“我也听说了，天尊大人亲自驾临三关城，便是苦劝尊上迷途知返，不可因一人误苍生呐！”
“观澜仙子看着柔弱，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她杀谁了？”
“她可不是一般的杀人凶手，简直就是杀人狂魔，据说，专杀上仙，上仙呐，莫说要修行万年，修行路上还得一切顺遂，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才能平安修成上仙的！”
“对呀，修行万年才可成上仙，在我们各座之中，上仙几位，都是有名有号的，七座加一块，上仙人数统共不过一千人，你倒说说，她都杀了谁呀？”
“我也是听说，东问、封心、化谷、荣落子、素魂，这几位，大家听着耳熟吧？都是近万年才神隐的上仙，据说，都是观澜仙子杀的。”
“这么多，都是她杀的，难怪不得，我就觉得最近一段日子，上仙神隐得特别多……”
“这个观澜仙子，连个仙籍都没有，足见她的修为不怎么样，这么多位上仙，她一个人，真的杀得了？吹牛的吧？”
“天尊大人亲自驾临咱们三关城，开启七座会审，要定她的罪，我看，这不是捕风捉影吧？天尊大人日理万机，不会这么闲的！”
“朱雀在景山作乱，说不定天尊大人是来亲自督战的呢？”
“打仗？有七座之首在，天尊大人从来不操心这事。”
“七座会审？这可是咱们仙界级别最高的典狱，不是大案要案，没点实证，上不了七座会审，这就错不了了。”
“可不是，不是什么人都能惊动天尊，还要惊动七座的。”
“咱们尊上可怎么办？他对观澜仙子，怕是动了真情的！万年冰山好不容易……”
“你没听说吗？咱们尊上还是遇到了那道送命题，选一人还是选苍生，据说，他选了苍生……”
“哎，听起来怎么那么惆怅呢？好好的一个爱情故事……”
“哪里惆怅了，如果观澜真的是杀人狂魔，咱们尊上不顾苍生，还要选她，怕是色令智昏了！”
……
坐在一旁的妙缘、虚真、金息三人气色沉重，听得流言纷纷，打尖吃茶，全然如同嚼蜡。
观澜被带回城主府，直接待遇降级，换了一个偏僻简陋便于看管的房间，被一队天尊守卫严严实实地看管了起来。
霞钺将暗水草草安置，命人看管，便匆匆来寻观澜。
不出观澜所料，屋外虽有天尊的守卫团团围住，霞钺要见她，不过是跨进门，再将门关上，如此简单。守卫们只需看到他摆出的那张铁青的脸，就没人敢拦他。
“观澜，过来。”刚一合上门，转过身，霞钺面色立刻变得平淡，朝观澜敞开怀抱。
观澜撇撇嘴，身体十分听话，几步小跑，扑进他的怀里。
“眼下这样说话，才更方便一些。”霞钺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
“……”观澜将手，探到他背上的新伤处，隔着新换的衣衫，以玉主秘术替霞钺疗伤。此前观澜被暗水的血线牵引着，用剑误伤了霞钺背部。
霞钺察觉到了伤口的愈合，轻推了一下观澜：“不用麻烦，只是轻伤。”
的确是轻伤，说话间，玉主秘术已将伤口完全修复。
观澜懒懒一笑：“是我任性了，不过是想引紫炎暗水出现，却没想到引来了他。”
“不怪你，当初在九霄殿上，他没能一眼将你认出，怕是这会连肠子都悔青了。”霞钺的确没想明白，当初观澜九霄殿向他求婚之时，第五天尊分明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怎么半年未见，他是如何将观澜与玉主一族关联上的。他不认得观澜，观澜却一定认得他，观澜却敢直上九霄殿出现在他面前，这又是足以证明观澜胆大包天的又一件小事。
“他不认识我，从来没见过我。”观澜替他解惑道。
“可听你的意思，他在十二上仙之列，难道十二上仙之中，并不是人人都参与了那场屠族？”霞钺终于问出了口。
观澜十分专注地端详了霞钺好一会，才道：“十二上仙只是个名单，是我实实在在能够抓住，当年接元神止密令，参与实施屠族的大族的上仙、白纸黑字的名单。实际参与的人数，远不止十二人，可如果人人都要追究，以命抵命，我怕是几辈子都追究不完。”
“所以，”霞钺嗓音略显颤抖，“白月上仙，真的在名单上？”
观澜转身，与霞钺拉开几步距离，待她回身面对他，坐了下来，才道：“你的恩师，白月上仙，是灭族罪魁之一。我终究，是要杀他的。你不必问，如果我杀了你的师父，你我该如何，在我没有真的杀了他之前，问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你能不能……”霞钺不忍开口继续追问。
“你想问，我能不能看在你的情面上，对他网开一面？”观澜的表情越发清冷。
霞钺垂下眼帘，不敢承受她的逼视。如果，他没有到过她的心海，没有切肤感受过，他就不会体会到，灭族之痛对观澜来说，到底是怎样的痛。那种痛过于深刻，他无法装作不知。
“我可能杀不了他了，不是我不想。七座会审，我一定会被判推下诛仙台，我的复仇之路，遗憾不能走到最后了。”观澜亦垂下眼帘，她想到过这个结局，所以，不算意料之外，不需要痛惜。本来，从最初下此复仇决定，她就没觉得弱小如她，能够披荆斩棘走到今天。
“观澜，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霞钺道。
观澜自然是信他的任性，笑道：“当年第四天尊与母亲治乱严苛，各座早就怨声载道，母亲是犯了众怒的，加上第四天尊意外神隐，母亲被各座势力联合绞杀，就会成为必然，所以，灭族之灾在所难免。万年前的玉主家族过于强硬，对所有人都是威胁，如果说魇尘是魔界的魔，我母亲星河，就是仙界的魔，可谓人人得而诛之。我想，当年参与此事的十二上仙，一定觉得他们自己是英雄，为仙界太平、天下苍生，除了大患……”
霞钺显然没有料到观澜会如此说，面上俱是惊讶之色。观澜刚刚那番话的意思，似乎是，她是复仇者，但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母亲和家族无辜。
“十二上仙屠杀玉主一族，你不信七座会审能还你公道？”霞钺太明白七座之间的门道了，但他想听听观澜怎么想。
“我本身处其中，加之丧亲之痛，难辨是非。只是听得旁人说多了，勉强接受这个事实罢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当年玉主家族的存在，定然是激起了众仙最凶险的恨意，祸至灭族。或者说，延续十万年之久的玉主天尊之制，已经腐朽难支，急需被铲除。任何一次改朝换代，必然伴随腥风血雨，我不过是被换掉的领头一族中的一员罢了。玉主一族无冤，世上也没有任何法度，能替玉主一族平冤。我要平的，只是我心中的痛。”
“观澜，你是想说，你不信法度，不信公道？”霞钺打断她的话，不要她再说下去。他才发现，对于灭族这件事，观澜的看法这么扭曲和撕裂。她把自己摆的位置，从来不是讨回公道，而是一己私仇。
“玉主灭族，此大事一件，足以与魇尘战败相提并论，可是，千年万年来无人评述，哪怕只字片语，一夜之间，好像仙族各座都失忆了，仙界并不曾有玉主一族存在过。还是，他们就是要齐心协力，真正的抹去这神之一族？”观澜似是在问他，又似不是。“玉主灭族，没有公道，我报仇，也不是为了公道，仅仅就是以牙还牙罢了。十二上仙的消失，只要不影响到元神止的地位，他是乐见其成的，他可能早就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清算这些人，但他没想到是我，我是玉主后人，对他来说，问题的棘手程度不一样。”
霞钺低头方悟，缓道：“观澜，能够看破这层迷雾，走到现在，你该多不容易……”
观澜举着一双泪目，竟然朝他一笑：“仙尊，玉主灭族，不是一个是非，而是一个禁忌，你可千万不要再犯此禁忌。”
“那你要如何，你打算在七座会审时，承认自己就是玉主后人吗？”霞钺顿感事态不妙。
“不可！万万不可！”霞钺不打算给观澜反驳的机会。
“认，或者不认，其实都不影响结果。只要谋害上仙一条罪名成立，我就可以被推下诛仙台了，所以，我是不是玉主后人不重要。”观澜突然想到元神止得意暗笑的表情，觉得甚是有趣，“如今我一人之力，仙界人心惶惶，我活着，就是他们永恒的噩梦，所以，我必须死，由不得你愿不愿意。玉主乃神授之族，鼎盛之时尚且难逃众怒，何况我一个孤零零的玉主后人？”
“是我草率了，当时只想着缓兵为重，……不过，再大的罪过，也不是不可以转圜。”霞钺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草率提什么七座会审，怕是因此害了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