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幽蓝色的光。
云璃推门的瞬间，股熟悉的茶香飘过来——正是老陈埋在茶馆地基下的云雾茶。
她猛地停住脚步，门内传来水壶沸腾的声响，还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哼着童谣，调子与周爷爷生前常唱的那首分毫不差。
“小璃，进来喝杯茶吧。”门被从里面拉开，周爷爷端着个搪瓷杯站在眼前，白胡子上还沾着些茶沫，“外面冷，爷爷给你煮了新茶。”
他的影子落在地上，那半枚黑色齿轮正在转动，转动时卷起的不是藤蔓灰烬，而是些金色的星砂——那是萧承煜影子里独有的星砂。
云璃握紧记忆之刃的手在发抖。刀刃上的星纹突然发烫，映出老人脖颈后的藤蔓印记——细小的复眼藏在衣领里，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她想起老陈的话，突然笑了笑，伸手去接搪瓷杯：“爷爷，您还记得1983年给我编的向日葵风筝吗？风筝尾巴上少了片花瓣。”
周爷爷的手僵在半空。搪瓷杯摔在地上，茶水泼出来的瞬间，他的脸开始扭曲，皮肤下的黑色藤蔓像蚯蚓般蠕动：“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那年您说，等我找到另一瓣花瓣，就教我认星图。”云璃后退半步，记忆之刃划破掌心，星砂混着血滴在地上，“而真正的周爷爷，永远记得我怕烫，从不给我倒满杯。”
“镜像体”发出刺耳的嘶鸣，身体炸开成无数黑色藤蔓。
云璃趁机冲进房间，却在看清里面的景象时倒吸口冷气——这里根本不是维修通道的终点，而是间与烽火台休眠仓一模一样的实验室。
中央的透明舱体里，少年悬浮在淡绿色的液体中，胸口的星核正在发光，光芒透过液体映在舱壁上，组成半枚金色的齿轮。
“萧明远。”她盯着铭牌上的名字，指尖刚触到舱体，液体里的少年突然睁开眼。
那双眼睛与萧承煜完全相同，只是左眼的虹膜里没有齿轮，取而代之的是朵完整的向日葵，花瓣上的星文正在缓缓流转。
“共生体终于来了。”少年的声音隔着舱体传来，带着液体过滤后的闷响，“我等这一天等了四十四年。”
他抬手按在舱壁内侧，与云璃的手掌隔着玻璃相对，“萧承煜呢？他的镜像体能量撑不到最后吧。”
“你知道他是镜像体？”云璃突然警惕起来，掌心的钥匙又开始发烫，“周爷爷说不能相信镜像体的眼泪，你到底是谁？”
少年突然笑了，笑声在液体里荡开涟漪：“我是真正的星核容器，也是萧承煜的本体。1977年那场火里，祖父把我的意识拆成两半，一半封在镜像体里保护星核，一半留在容器里休眠。”
他的目光落在云璃掌心的钥匙上，“现在钥匙合二为一，该让意识归位了。”
舱体的液体开始冒泡。
淡绿色的液体逐渐变成金色，少年胸口的星核发出刺眼的光，与云璃掌心的钥匙产生共鸣。
她突然发现舱壁上的星文——不是母星的警告符文，而是激活镜像体自毁的指令。而那些星文的排列顺序，与萧承煜消散前血液里的星砂轨迹完全一致。
“你在骗我！”云璃猛地后退，记忆之刃刺向舱体，“这些是自毁指令！你根本不是本体，你是母株制造的假容器！”
舱体的玻璃应声裂开。液体里的少年突然扭曲变形，皮肤下钻出无数黑色藤蔓，那些藤蔓在液体里舒展，组成与钟楼花苞相同的形状。
真正的萧明远的声音突然从通风管道传来，带着电流般的杂音：“别碰他！母株吞噬了我的身体，现在正用我的意识外壳伪装容器！”
假容器炸开成漫天藤蔓。云璃翻滚着躲开，却被条粗壮的主根缠住脚踝。
那些藤蔓的复眼闪烁着红光，映出她惊恐的脸——每个复眼里都有萧承煜消散的画面，画面里的他正伸手想抓住什么，却被无形的力量撕碎成星砂。
“你的共生体正在消散。”假容器的声音从藤蔓深处传来，带着萧承煜的语调，“他的镜像体能量被母株吸收了，只要你交出钥匙，我就能让他以记忆体的形式活下去，永远陪在你影子里。”
藤蔓突然组成面镜子。
镜中映出萧承煜的身影，他正坐在茶馆的藤椅上，手里拿着半片向日葵花瓣，对着云璃笑：“过来啊，只要把钥匙插进休眠仓，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镜中的他左肩没有伤口，掌心的牡丹印记完整无缺，连围巾的褶皱都和初见时一样。
云璃的指尖颤抖着，几乎要松开记忆之刃。
影子里的黑色齿轮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转动的速度越来越慢，银色的星砂像沙漏般不断漏出，落在地上化作转瞬即逝的光。
她突然想起萧承煜最后那句话：“共生体的影子永远不会分离。”
“他不会让我用钥匙换记忆体。”云璃咬紧牙关，记忆之刃划破缠住脚踝的主根。
黑色的汁液溅在地上，冒出白烟，“真正的萧承煜宁愿消散，也不会让母株得到星核！”
主根发出凄厉的嘶鸣。
假容器的藤蔓突然收紧，将云璃拖向裂开的舱体。
她看见舱底的星核正在闪烁，光芒中浮着个透明的人影——那才是真正的萧明远，他的胸口插着半片向日葵花瓣，花瓣上的星文正在缓慢消失。
“用钥匙刺向星核！”真正的萧明远用尽最后力气喊道，“星核之血与共生体印记共融时，会产生反物质爆炸！母株的根须缠在星核上，这是唯一能彻底销毁它的机会！”
云璃突然明白萧承煜为什么要让她带钥匙来这里。
不是为了解开休眠仓，是要用共生体的星核能量，与母株同归于尽。
掌心的钥匙烫得几乎要融化，她看着影子里越来越黯淡的黑色齿轮，突然将钥匙刺向自己的掌心——星核之血顺着伤口涌出，与钥匙上的星文融合成道金色的光束。
“共生体印记，激活！”
光束穿透藤蔓的瞬间，整个实验室开始震颤。
假容器的藤蔓在金光中剧烈抽搐，那些复眼里的萧承煜影像逐渐碎裂，露出底下幽绿色的本体。
云璃被光束推着往前冲，钥匙最终刺入舱底的星核，星核突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芒，将她的影子与真正萧明远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两道影子里的齿轮同时转动起来。金色的半枚与黑色的半枚完美咬合，转动时卷起漫天星砂，那些星砂在空中组成完整的星图——不是母星的导航坐标，而是阻止星舰进入太阳系的屏障方程式。
萧承煜的声音突然在星砂中响起，清晰得像在耳边：
“记住，共生体的影子永远不会分离。”
星核的爆炸声淹没了一切。云璃在失重感中闭上眼，感觉有只温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掌心的温度，怀表残链的触感，都和萧承煜一模一样。
她睁开眼，看见萧承煜的身影在星砂中凝聚，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笑着对她伸出另一只手：
“该回家了。”
当爆炸的白光吞噬一切时，云璃最后看到的，是两道交织的影子正在星砂中缓缓上升。
那枚咬合的齿轮终于转完最后一圈，黑色的半枚上不再有星砂剥落，金色的半枚上刻着新的星文——翻译过来是“永不分离”。
而在实验室的废墟深处，一块沾着星砂的黑色藤蔓碎片正在蠕动。
它的复眼望着星砂消散的方向，突然裂开细小的口器，吐出枚银色的齿轮——正是萧承煜影子里那枚黑色齿轮的碎片。
碎片上的星文正在重组，最终变成行新的指令：
“星舰已抵达冥王星轨道，等待二次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