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无庸的话，像一块冰坨子塞进了林凡的心口，让他养伤的日子都透着一股子寒意。
“孤狼”……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一股子阴狠和孤绝。能在慕容恪倒台后还不暴露，甚至可能还在源源不断地把大夏的情报往北燕送，这家伙藏得该有多深？地位该有多高？
林凡躺在榻上，脑子里把北境那边有头有脸的人物过了一遍筛子。戍边的将领，州府的官员，甚至……朝廷里那些能接触到核心军情的大员？谁都有可能。这感觉，就像明知屋里藏着条毒蛇，却不知道它盘在哪个角落，随时可能窜出来咬你一口。
“狗剩。”林凡喊了一声。
王狗剩立马从门外窜了进来，耳朵支棱着：“侯爷，您吩咐！”
“咱们在北境，还有多少可靠的眼线？特别是……能接触到各州府上层，或者军中将领一级的。”林凡压低声音问。
王狗剩挠了挠头：“咱们自己的人手，上次跟着哑巴和您出去，折损了不少。剩下的，大多在底层，打听点市井消息还行，往上够……有点难。赵闯将军那边倒是有几个老关系，但……”他犹豫了一下，“侯爷，这事儿要不要跟赵将军通个气？”
林凡果断摇头：“不行，‘孤狼’身份未明，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赵闯性子直，藏不住事，万一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用我们自己的渠道，启动最高级别的‘暗桩’。不惜代价，给我盯紧北境回来的所有将领，还有兵部、枢密院所有能接触到边境布防调整文书的人。有任何异常，哪怕只是喜欢晚上一个人溜达，或者跟不明身份的人多喝了两杯，都给我记下来。”
“是！”王狗剩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也凝重起来。
“还有，”林凡补充道，“想办法，把高无庸提到‘孤狼’和慕容恪通过北境某人联络的消息，‘不小心’泄露给崔明远那边的人知道。”
王狗剩一愣：“啊？侯爷，这……这不是给他们递刀子吗？”
林凡冷笑一声：“光是咱们自己找，太慢。把水搅浑，让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自己跳出来。崔明远他们不是一直想抓我的把柄吗？给他们个机会。看看是他们先找到‘孤狼’，还是‘孤狼’先被他们逼得露出马脚。”
王狗剩恍然大悟，佩服得五体投地：“高！侯爷，您这招驱狼吞虎，太高了！”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上风平浪静。林凡依旧闭门养伤，谢绝访客。朝堂上，关于北境功臣的封赏细则吵吵嚷嚷，崔明远和孙阁老等人果然把大部分功劳都分摊给了赵闯、韩奎以及其他将领，刻意淡化了林凡那“奇袭黑山”的决定性作用，仿佛他不过是运气好，捡了个便宜。
林凡对此不置可否，仿佛真的看淡了名利。
但暗地里，武德司这部庞大的机器，已经悄无声息地运转起来。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向着北境相关的人员和京城要害部门悄悄撒开。
然而，“孤狼”隐藏得比想象的更深。几天下来，有价值的线索寥寥无几。北境回来的将领们大多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和升官发财的期待中，看不出什么异常。兵部和枢密院的人也是按部就班，一切如常。
就在林凡有些焦躁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来了转机。
这天夜里，林凡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夜行衣，身形瘦削，脸上还带着些许冻疮疤痕的人，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正是九死一生从北境撤回的哑巴。
他比划划，神情激动，旁边一个懂他手语的心腹低声翻译：“侯爷，哑巴说，他在黑山营地附近潜伏观察时，除了粮草和工坊，还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在营地最深处，靠近山壁的地方，有一个防守比主帅大帐还要严密的石屋，不准任何苦力靠近，只有兀术海和几个贴身亲信能进去。他冒险摸过去一次，闻到里面有很浓的药味和……墨臭味。”
药味？墨臭味？
林凡猛地坐直了身体，军营里有药味不奇怪，受伤的人多。但墨臭味？北燕蛮子，识文断字的都不多，在秘密军营里弄个充满墨臭味的石屋干什么？
除非……那里是处理文书、存放档案的地方，甚至可能就是翻译、分析从大夏得到的情报的场所。
“哑巴，你能确定那墨臭味，是咱们大夏常用的松烟墨，还是北燕人用的那种味道更冲的牛油墨吗？”林凡急切地问。
哑巴努力回忆着，然后非常肯定地比划：是松烟墨，他很熟悉那个味道，绝对不会错。
大夏的松烟墨，出现在北燕最高机密的核心营地里。
林凡的心脏怦怦直跳，这说明什么？说明那里很可能存放着，或者曾经存放着从“孤狼”那里送来的、用大夏笔墨书写的情报原件。
“那个石屋，后来怎么样了？烧掉没有？”林凡追问。
哑巴摇了摇头，比划着：大火主要烧的是粮草区和工坊，那石屋离得远，只是被熏黑了一些，结构应该没事。后来北燕败退，仓促撤离，很可能没来得及彻底销毁里面的东西。
林凡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那间石屋，很可能就是找到“孤狼”身份的关键。里面或许留下了来不及带走的书信、档案，甚至……是“孤狼”的身份凭证。
“哑巴！你立大功了！”林凡激动地一拍桌子，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脸上却满是兴奋。
他立刻下令：“雷豹伤势如何了？”
王狗剩忙道：“豹哥命大，断后时受了重伤，被弟兄们拼死抢了回来，还在将养，但性命无碍。”
“好！让他安心养伤。”林凡当机立断，“哑巴，还得辛苦你一趟，你立刻带上最信得过的老兄弟，再跑一趟北境。不要去黑水城，直接去黑山那个废弃营地。找到那间石屋，给我掘地三尺，把里面所有带字的东西，哪怕是一片纸，都给我带回来。”
哑巴重重点头，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身影再次融入夜色。
就在哑巴秘密出发前往北境的同时，林凡故意放出的关于“孤狼”的消息，果然开始在特定的圈子里引起了细微的涟漪。
最先坐不住的，竟然是兵部尚书孙阁老。
他再次来到林凡府上“探病”，这次显得心事重重。
“林侯爷，听闻……北境那边，可能还有慕容恪的余孽未曾落网？甚至……有什么‘孤狼’之类的代号？”孙阁老试探着问，眼神有些闪烁。
林凡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孙尚书也听说了？唉，是啊，这也是本侯心中隐忧。慕容恪经营多年，树大根深，有一两条漏网之鱼，甚至更深层次的勾结，也不足为奇。此事关乎国家安全，还需谨慎查证啊。”
孙阁老搓着手，显得有些不安：“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如今北境刚定，若是大肆清查，恐怕会引发不必要的恐慌，也容易让前线将士寒心啊。依老夫看，是否……暂缓一下？或者，由我们兵部内部先梳理一番？”
他这话，明显是想把调查权揽过去，或者干脆压下去。
林凡看着他，心里疑窦丛生。这孙阁老，反应有点过激了啊？他是怕查出什么牵连到自己？还是说……他本身就是……
林凡不动声色：“孙尚书老成谋国，考虑得是。此事确实不宜声张。本侯也只是得到些风闻，尚未有真凭实据。既然孙尚书觉得兵部内部梳理更为稳妥，那便依尚书之意。若有需要武德司协助之处，尽管开口。”
他顺水推舟，把皮球踢了回去，正好看看孙阁老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孙阁老似乎松了口气，又闲扯了几句，便匆匆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林凡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狗剩。”
“在！”
“给我盯死孙阁老，还有他身边所有的人。特别是，看看他最近和北境那边，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联系。”
“明白！”
猎狼的网，已经悄然收紧。而第一个露出尾巴的，似乎比想象中，地位更高。
林凡走到窗边，望着北方。哑巴，一定要成功啊。能不能揪出这条深藏的老狼，就看你能从那个被熏黑的石屋里，带回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