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故意放出的消息，就像往滚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就炸开了。
最先崩溃的是孙阁老。
“弃子”那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扎得他魂飞魄散。他太了解崔明远的手段了，自己知道了太多秘密，如今事情眼看要败露，崔相这是要丢车保帅，拿他当替死鬼啊。
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眼神涣散。他想起自己当年寒窗苦读，想起金榜题名时的风光，想起一步步爬到这兵部尚书高位的艰辛……难道这一切，都要因为一步踏错，满盘皆输，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不！他不能就这么完了！
就在孙阁老精神濒临崩溃，几乎要拿起那杯可能下了毒的茶水时，书房门被猛地撞开，几个如狼似虎的武德司缇骑冲了进来，为首的是王狗剩。
“孙尚书，侯爷有请！”王狗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孙阁老和他面前那杯茶。
孙阁老先是一惊，随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抓住王狗剩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喊道：“我……我要见林侯爷！我有话说！我知道‘孤狼’是谁！我要戴罪立功！戴罪立功啊！”
王狗剩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那就请孙尚书跟咱们走一趟吧！侯爷正等着您呢！”
几乎是同一时间，兵部档案库那边也出了事。深夜，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摸向存放残存斥候营档案的偏殿，手里提着火油罐子。可他们刚摸到门口，四周突然火把大亮。
“拿下！”雷豹虽然伤还没好利索，但嗓门依旧洪亮，带着埋伏好的武德司精锐一拥而上。那几个纵火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按倒在地，嘴里藏着的毒药也被及时卸了下巴，没能吞下去。
人赃并获！
第二天一大早，乾元殿的气氛就格外凝重。
小皇帝慕容明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分列两班的文武大臣，心里有点发毛。他敏感地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对，尤其是站在文官班首的崔相，还有武将那边脸色苍白的林爱卿，两人之间仿佛有无形的刀剑在交锋。
例行公事地处理了几件无关痛痒的政务后，林凡出列了。
他手里捧着一叠文书，声音沉稳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陛下，臣，武德司指挥使林凡，有本奏！”
“爱卿请讲。”小皇帝坐直了身子。
“臣要弹劾当朝宰相，崔明远！”林凡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得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崔明远和林凡。
崔明远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道：“林侯爷，弹劾当朝宰相，非同小可，不知老夫所犯何罪？可有真凭实据？” 他语气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证据自然有！”林凡毫不退缩，举起手中文书，“第一，昨夜有歹人意图纵火烧毁兵部档案库，被武德司当场擒获。经初步审讯，此辈皆乃崔相府中死士。崔相为何要焚毁档案？莫非是想掩盖什么不可告人之秘？”
崔明远微微一笑，从容不迫：“林侯爷此言差矣。几个不知来历的毛贼，攀咬老夫府上，岂可轻信？或许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也未可知。仅凭几个蟊贼的胡言乱语，就指认当朝宰相，侯爷是否太过儿戏了？”
他轻描淡写，就把纵火案推得一干二净。
林凡也不纠缠，继续道：“第二，臣在北境黑山北燕营地，寻获通敌铁证。其中明确提及，有一代号‘孤狼’之内应，长期向北燕提供我朝军情布防，导致黑水城几乎陷落，将士死伤惨重。而所有线索，皆指向崔相。”
“哦？”崔明远挑了挑眉，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好奇”，“‘孤狼’？倒是闻所未闻。不知林侯爷所说的线索，又是什么？莫非也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
“绝非猜测！”林凡上前一步，目光如炬，逼视着崔明远，“据查，‘孤狼’与北燕联络所用印记，与当年镇北侯麾下斥候营所用狼头蜡印极为相似。而崔相，当年曾以监军身份，在北境待过一年，期间正好与那斥候营有过交集。时间、地点、印记，皆能对上，崔相作何解释？”
朝堂上一片哗然，当年崔明远确实去过北境监军，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崔明远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一些，但依旧镇定：“林侯爷真是好记性，连老夫二十多年前的旧事都翻了出来。不错，老夫当年确实在北境待过，也与斥候营有过接触。但仅凭一个似是而非的印记，和一些陈年往事，就断定老夫是通敌叛国的‘孤狼’？侯爷，你这构陷的手段，未免也太拙劣了吧。”
他反将一军，指责林凡构陷。
两人在金殿之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一个步步紧逼，一个滴水不漏。小皇帝和众大臣听得心惊肉跳，一时竟难以分辨谁真谁假。
眼看陷入僵局，林凡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陛下，臣还有人证！”
“传人证！”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脸色惨白、如同惊弓之鸟的孙阁老，被两名武德司士兵“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上了金殿。
看到孙阁老，崔明远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孙爱卿？你……你这是？”小皇帝也愣住了。
孙阁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陛下！臣有罪！臣罪该万死啊！臣……臣受崔明远指使，多年来，一直……一直利用职务之便，为其打探、传递北境军情，交给……交给北燕啊。那‘孤狼’……就是崔明远，是他，一切都是他主使的。”
他为了活命，也为了报复崔明远的无情抛弃，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包括如何利用兵部渠道获取情报，如何通过特定渠道传递给崔明远，以及崔明远如何与北燕暗中往来，甚至试图在“惊蛰”之日里应外合打开城门等等。
细节详实，时间地点人物都对得上，由不得人不信。
朝堂之上，彻底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崔明远。
“你……你血口喷人！”崔明远再也维持不住镇定，指着孙阁老，气得浑身发抖，“分明是你自己勾结外敌，如今事情败露，竟敢反咬一口，攀诬老夫。”
“攀诬？”孙阁老此刻也豁出去了，狞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玉佩，“崔相可认得此物？这是你当年交给我的信物，说是危急时刻，可凭此物调动你在北境的暗线。这上面的暗记，和你书房里那方私印上的，一模一样。”
那玉佩被呈送到御前，小皇帝拿着看了看，又看向崔明远，小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崔相，这……这你又作何解释？”
崔明远看着那玉佩，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孙胖子这个废物，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他知道，大势已去。
但他不甘心，他经营一生，位极人臣，岂能栽在一个黄口小儿手里。
崔明远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疯狂，他不再看小皇帝，而是死死盯住林凡，声音嘶哑如同夜枭：
“林凡，你以为你赢了吗？你坏了北燕大计，杀了兀术海，又揪出老夫。北燕王庭绝不会放过你，还有这朝堂之上，你以为就只有老夫一人吗？你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挡了多少人的前程。你今日杀我，明日就会有无穷无尽的明枪暗箭射向你，你迟早会步我的后尘，哈哈哈哈！”
这近乎疯狂的诅咒和揭露，让整个朝堂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背后都升起一股寒意。
林凡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如初雪。
“我的下场，不劳崔相挂心。”他转向小皇帝，躬身道，“陛下，人证物证俱在，崔明远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按律，当处以极刑，抄家灭族！请陛下圣裁！”
小皇帝慕容明看着状若疯狂的崔明远，又看看一脸决然的林凡，再想想北境死难的将士，小胸脯剧烈起伏着，最终，他用力一拍龙椅扶手，用还带着稚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喝道：
“崔明远，你身为宰相，世受国恩，竟敢私通外敌，祸乱朝纲，罪无可赦。朕……朕革去你一切官职爵位，打入天牢，交由三司会审，从严惩处。其家产抄没，亲族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陛下圣明！”林凡率先躬身。
“陛下圣明！”满朝文武，无论之前立场如何，此刻都齐刷刷跪倒在地。崔明远这棵大树，终于倒了。
崔明远仰天狂笑，任由侍卫上前剥去他的官服官帽，拖出金殿，那笑声凄厉而绝望，在空旷的大殿中久久回荡。
一场惊心动魄的朝堂搏杀，以林凡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然而，崔明远最后那疯狂的诅咒，却像一根刺，留在了很多人的心里，包括林凡自己。
他知道，崔明远说得没错。扳倒一个崔明远，只是开始。这朝堂的暗处，还不知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他这把刀，注定无法回鞘。
林凡抬起头，目光穿过殿门，望向远方。
北境的风，似乎还在耳边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