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那深深的一躬,持续了许久,仿佛要将无尽岁月积压的疲惫、怨恨、绝望,以及那一丝新生的渺茫希望,都融入这一礼之中。
当他缓缓直起身时,周身那原本浓郁得化不开的腐朽、暮气与死寂,似乎淡去了些许,猩红的眼眸中也多了一丝复杂的清明。他看着李志仁,沙哑的声音不再充满攻击性,而是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与释然:
“多谢……道友。”他艰难地吐出这个称谓,显然已经很久未曾与人平等交流,“斩灭此獠残魂,去了吾心头最大执念。这‘世界基石’碎片,于吾已无用,道友取走,正是物尽其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这陪伴了他不知多少万年的废墟坟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与眷恋,但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至于离开……吾之躯壳神魂,早已与这片废墟融为一体,如同这遍地骸骨上生出的苔藓,离开了这片‘土壤’,恐怕瞬息便会彻底消散,重归混沌。守墓,便是吾之宿命,亦是吾之归宿。”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坦然与接受。漫长的守望与仇恨,几乎耗尽了他的一切,如今大仇得报(至少是部分),执念稍解,他已无力,也无心再去面对一个新的、陌生的纪元。这片埋葬了故土与亲朋的废墟,便是他永恒的安眠之地。
李志仁微微颔首,并未强求。大道无情,各有缘法。守墓人选择与故土同朽,亦是其道。
“不过,”守墓人话锋一转,那猩红的眼眸看向李志仁,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道友之道,玄妙莫测,心怀平衡,或许……真的是那‘变数’。吾虽无法离开,但愿将吾所知关于那些‘掠夺者’的信息,以及吾纪元文明残留的一些核心知识烙印,赠予道友。”
他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指尖一点混合了灰暗、猩红与微弱金芒的复杂光点凝聚,其中蕴含着庞大的信息流。
“此乃吾以残存真灵凝聚的‘记忆之种’,包含掠夺者的部分特性、弱点推测、以及吾纪元在丹、阵、器、符乃至世界构造方面的一些独特见解。虽大多残缺,但或对道友有所启发。望道友……善用之。”
李志仁神色肃然,伸手接过那点光种。光种入手即化,海量的信息瞬间涌入他的识海,被他以强大的神识迅速梳理、归档。其中关于掠夺者(他们自称“收割者文明”)的冰冷高效、对世界本源的贪婪、以及那种超越个体情感的集体意志,令人印象深刻。而那个破灭纪元在绝境中绽放的文明光辉,其许多理念与技艺,也确实别出心裁,对他完善自身之道大有裨益。
“多谢。”李志仁郑重道谢。这份馈赠,价值无量。
守墓人似乎完成了一桩最大的心事,虚幻的身影又淡薄了几分,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死寂的掠夺者残骸和空荡荡的“世界基石”原位,对着李志仁、石娃、雪仙子微微颔首:
“去吧。离开这死寂之地。愿道友之道,光照诸天,愿这新纪元……能走得更远一些。”
说罢,他的身影彻底淡化,如同融入背景的灰暗之中,与这片太古废墟再无分别。唯有那残留的一丝微弱波动,表明他依旧以某种形式存在着,继续着他永恒的守望。
李志仁对着守墓人消失的方向,亦是微微躬身一礼。这位可敬又可悲的纪元遗老,其一生,便是文明抗争与凋零的缩影。
礼毕,他不再停留。
“我们走。”
平衡领域包裹住石娃与雪仙子,三人化作流光,循着来路,迅速离开了这片核心残区,向着太古废墟的外围飞遁。
归途比来时要快上许多。李志仁消化着守墓人赠与的知识,对前路有了更清晰的认知。石娃和雪仙子也默默体悟着这一路的经历,心境修为皆有提升。
当他们终于冲出那片令人压抑的废墟坟场,重见浩瀚星空时,三人都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师尊,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石娃问道,经历了这么多,他的眼神愈发坚定。
李志仁望向星空深处,脑海中掠过守墓人记忆之种里提到的一些可能隐藏着纪元秘密、或是与“收割者文明”有潜在关联的古老星域坐标。
“去‘归墟海眼’。”李志仁缓缓道出一个地名。
根据守墓人的记忆,“归墟海眼”是诸天万界中几处已知的、疑似与纪元寂灭、混沌重开有关的奇异绝地之一,也是“收割者文明”曾经活跃过的区域。那里危险无比,却也最有可能接触到纪元层面的核心秘密。
雪仙子闻言,清冷的眸中也闪过一丝坚毅。跟随李志仁这段时间,她的眼界与追求早已不同往日。见识了纪元之殇、掠夺之怖,她深知唯有不断变强,才有可能在未知的大劫中守护自身与所在乎的一切。
“雪凝愿继续追随道友。”她轻声而坚定地道。
李志仁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三人调整方向,朝着那传说中的绝险之地——“归墟海眼”而去。
星火虽微,其传不绝。新的旅程,亦是新的挑战与机缘。
(第61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