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世态炎凉与一掌惊醒
第二天，太阳依旧遵循着亘古不变的轨迹，从东方升起，将金色的、看似温暖的光芒洒向江宁城，洒向江宸府那精致的飞檐翘角。然而，这光芒却无法穿透李渔心中那厚重的阴霾，也无法驱散笼罩在府邸上空的冰冷与绝望。
李渔几乎是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便守在了拾柒的床边。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拾柒的鼻息，依旧是那般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他尝试着呼唤他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空洞而无力，得不到任何回应。拾柒依旧沉沉地躺着，眉头紧锁，庞大的身躯因为伤痛而无意识地微微蜷缩，那副脆弱的样子，与昨日战场上那个化身战争神御、吞噬神明的煞神判若两人。
希望，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一点点泄气，最终只剩下干瘪的空洞。李渔的眼神也随之失去了焦距，变得一片灰暗。他无力地滑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双臂环抱住屈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连狼风将军都说只能靠拾柒自己，他除了这样无望地守着，还能做什么？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勒窒息。
就在他被这绝望的情绪吞噬之时，府邸之外，原本因拾柒声名鹊起而变得格外“友善”和“安静”的街坊邻里间，开始响起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如同蚊蚋嗡鸣，但随着日头升高，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最终化作了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嘲弄，穿透了府邸的墙壁，清晰地传入了李渔的耳中。
“哟，这不是咱们江宁城的大红人，李渔公子的府邸吗？怎么今儿个这么冷清？门可罗雀啊！”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李渔记得这个声音，是隔壁那条总用鼻孔看人的鬣狗兽人，十年前没少对他冷嘲热讽，后来拾柒崛起，他才换上一副谄媚嘴脸。
“红什么红啊！你没听说吗？里面那位靠山，星寒宗的天才拾柒神御，前些日子在北境让人给打废了！生死不知呢！”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语气充满了夸张的渲染。
“真的假的？不是说他马上就要突破特级神御，成为帝国顶尖强者了吗？”
“呸！什么顶尖强者！我看是吹出来的！根基不稳，遭报应了吧！想想也是，一个十年前还在霜叶城捡垃圾吃的乞丐，能有什么好根基？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被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类捡到了而已！”
“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李渔，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指不定也是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乞丐，臭味相投，才认了那乞丐虎当弟弟！装什么大尾巴狼！”
“啧啧，以前仗着有个厉害的弟弟，还有几位将军撑腰，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现在好了，靠山倒了，那几个大将军日理万机，还能天天守着他们？我看他们以后还怎么在江宁城横着走！”
“活该！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类，一个乞丐出身的野兽，凭什么住这么好的府邸？凭什么得到那么多大人的青睐？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我看呐，那拾柒肯定是修炼了什么邪功，才进步那么快，现在遭反噬了！那李渔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说不定就是他蛊惑的！”
“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这江宸府就得换主人咯！到时候，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一句句，一声声，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向李渔内心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他们诋毁拾柒的出身，否定他所有的努力与天赋；他们侮辱李渔的来历，将他与拾柒之间珍贵的羁绊扭曲成“臭味相投”；他们幸灾乐祸于靠山的倒塌，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他们跌落泥潭……
这些恶毒的话语，比北境的寒风更加刺骨，比黎霜的冰锥更加伤人。李渔蜷缩在房间里，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哭出声。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闹市之中，承受着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和恶意揣测。精神上的痛苦，远比肉体的疲惫更加难以承受。
他几乎是本能地，调动起体内那点可怜的空间之力，在卧室周围又加固了好几层空间屏障，试图将那些污言秽语隔绝在外。然而，声音可以被削弱，但那无形的恶意和压力，却如同附骨之疽，依旧渗透进来，折磨着他的神经。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阵骚动和几声呵斥。
“滚开！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再敢嚼舌根，本少爷把你们舌头都拔下来！”
是泷少主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很快，门口的嘈杂声小了下去，那些议论纷纷的邻居似乎被驱散了。脚步声靠近，泷推门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一群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蠢货！”泷啐了一口，看着蜷缩在床脚、眼神空洞、脸色苍白的李渔，眉头紧锁，“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拾柒没那么容易死，等他醒了，看本少爷不收拾这帮混蛋！”
李渔抬起头，看着泷那带着关切和愤懑的脸，心中微微一暖，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力。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没事的……泷少主……谢谢您。我……我知道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世态炎凉……我也……不能总指望别人。”
他顿了顿，眼神黯淡下去，喃喃道：“我也要……变得强大起来才行……虽然……雾森将军和萧烁将军他们……大概也没空再管我了……哎……少主您别担心，我……我会调整好的……”
他这话语中充满了自暴自弃和认命般的颓丧，仿佛已经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准备就此沉沦。
然而，他话音刚落——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力道不轻，李渔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火辣辣地疼。他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泷。
泷收回了手，那双琥珀色的龙瞳中燃烧着真正的怒火，不再是平时那种玩世不恭的调侃，而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厉色！
“调整？你就这样调整？！”泷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穿透力，直刺李渔的心底，“李渔！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啊？！躲在这里自怨自艾，被几句闲言碎语就打击得想要放弃？！”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指着李渔的鼻子骂道：“是！你是没用！是没什么力量！是个弱鸡人类！这点本少爷从一开始就知道！但那又怎么样？！拾柒那小子把你当眼珠子一样护着，雾森那个蓝毛和你签了血契，萧烁那哈士奇虽然混蛋但也费心训练了你三个月！连我父王母后都对你另眼相看！你以为这些都是白来的吗？！”
“他们看中的，难道就只是你那个‘人族后裔’的空名头吗？！他们看中的，是你这个人！是你那些稀奇古怪却总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想法！是你那份明明弱得要死却从不真正放弃的韧劲！是你对拾柒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维护！”
泷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李渔混沌的心神上。
“可现在呢？拾柒为了护着你躺在这里生死未卜，你就要先垮掉了？！你对得起他吗？！对得起那些在你身上投入期待的人吗？！你这个懦夫！”
“不准这么颓废下去！听到没有？！”泷猛地抓住李渔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他，试图将那些绝望和消极从他脑子里晃出去，“给本少爷振作起来！就算你一辈子突破不了初等神御，你也得给本少爷挺直了腰杆活下去！用你自己的方式，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面对这些流言蜚语，强大到能在拾柒需要的时候，哪怕只是帮他挡掉几只烦人的苍蝇！”
李渔被泷摇晃得头晕目眩，但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却像是被投入了火星的干柴，猛地迸溅出一点光芒。脸颊上的疼痛火辣辣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泷那尖锐却充满力量的斥责，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是啊……他在干什么？
拾柒还在昏迷，他就在这里自暴自弃？
玄星辰说过……“你自己，便是希望”……
他之前一直不懂，但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希望，不是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力量，而是源于自己内心的不灭火焰！是即使弱小，也要挣扎向前的不屈！是即使被全世界抛弃，也要守护所珍视之物的决心！
他看着泷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的脸庞，看着对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与期待，又转头看向床上依旧昏迷、却无意识握着他手的拾柒……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如同被压抑许久的泉水，猛地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冲散了绝望，冲散了恐惧，冲散了那令人窒息的自我厌弃！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虽然依旧单薄，但脊梁却挺得笔直。他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红肿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痛感，却也像是一道醒目的烙印，提醒着他不能再沉沦。
他看向泷，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某种坚定和……感激。
“泷少主……”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不再颤抖，带着一种破而后立的平静与力量，“谢谢你……这一巴掌，打醒了我。”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浊气都吐出去，目光越过泷，望向窗外那看似无情、却依旧照耀着世界的太阳，一字一句地说道：
“您说得对……我不能垮掉。拾柒还需要我……我也，不能再让任何人看扁。”
“我会振作起来。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变得强大。”
这一刻，李渔的眼神，如同被暴雨洗涤过的天空，清澈而坚定。玄星辰那虚无缥缈的提示，与泷这实实在在的一掌，如同钥匙，终于打开了他心中那扇紧闭的门。未来的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他找到了重新上路的方向与勇气。
但…真的就这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