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那个孩子,难道说弟弟或者儿子,我只能说孩子。
我和更生姐回了帝都,帝都机场的大厅,熙熙攘攘,人潮汹涌,充满了重逢的喜悦和离别的愁绪。
“就送到这里吧。”更生姐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过木头,“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她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那种可能的崩溃,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咽回了后面的话。
我深深地看着她,目光沉重而复杂。然后,你用一种极其低沉、却异常清晰的,几乎只有你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会保密的。”
更生姐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她抬眼看向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解脱,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被看穿所有不堪后无法消除的羞耻,以及一种将自身最大弱点交托出去后的茫然。
她没有说“谢谢”,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迅速地、几乎是逃离般地转过身,拉着行李箱,汇入了前行的人流,再也没有回头。
推开公寓门,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因连日来的沉重和那个无法言说的秘密而紧绷的神经,还没来得及放松,就看到玫瑰像一只快乐的蝴蝶,从客厅翩跹而至,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纯粹的思念和喜悦。
“你回来啦!我想死你了!”玫瑰扑上来,习惯性地想给我一个拥抱,声音里满是雀跃。
这意外的重逢本应是甜蜜的,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虚的心上。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手臂的回应有些僵硬。“嗯,事情办完就回来了。”我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正常,但那份不自然或许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就在这时,玫瑰的目光落在了我手边的行李箱上,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带上了些许困惑:“咦?行李箱……不是说去朋友家玩吗?怎么还带着行李箱?”
一瞬间,我的血液仿佛都凉了。大脑飞速运转,却找不到一个能自圆其说的借口。“……里面有些带给朋友的东西,没来得及收拾。”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避着她的目光,伸手想去拉过行李箱,想把这个致命的“证据”赶紧藏进房间,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匆忙和慌乱。
但玫瑰的敏感已经被彻底触发。我那不自然的反应,急于隐藏东西的姿态,与她记忆中我的坦然截然不同。她没有理会我的话,在我伸手去拿箱子的瞬间,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抢先一把夺过了行李箱的拉杆!
“你干什么?!”我心里一慌,想去阻拦。
可她动作更快,带着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和求证的本能,猛地将行李箱放倒,“哗啦”一声拉开拉链,粗暴地掀开了箱盖——里面杂乱地塞着你换洗的衣物,还带着旅途的褶皱和风尘。
然而,就在那堆属于我的衣物中间,赫然混杂着一件明显不属于我风格、甚至带着淡淡陌生香水味的女性衬衫,许是更生姐不慎遗落,或是收拾时慌乱间夹带进来的,此刻,它像一枚引爆的炸弹,静静地躺在那里,刺眼无比。
玫瑰的动作瞬间定格了。她盯着那件衣服,眼睛一点点睁大,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是巨大的受伤和被欺骗的愤怒。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脸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是什么?!苏哲,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到底去哪里了?!跟谁在一起?!”
我张了张嘴,那个沉重的秘密像一块巨石堵在喉咙里。“我会保密的”承诺像紧箍咒一样锁住了我的一切解释。我看着玫瑰通红的、盈满泪水的眼睛,内心在天人交战,最终,却只能化作一片死寂的沉默。我无法解释,也无法编造另一个谎言去圆最初的谎言。
我的沉默,在玫瑰看来,无疑是默认,是冷酷,是无情的背叛。
“你说啊!你说话啊!”玫瑰冲上来,情绪彻底失控,用力地拍打着我的胸膛和手臂,每一掌都带着绝望的力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我像一尊僵硬的石雕,任由她发泄,内心的痛苦和无力感几乎将我淹没。
我的沉默彻底点燃了玫瑰的怒火和绝望。她猛地推开我,视线疯狂地扫过客厅,然后抓起手边的装饰品——我们一起挑的陶瓷摆件,回忆的相框——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像心碎的声音,在房间里刺耳地回荡。
“苏哲!我恨你!”玫瑰哭着喊出这句话,眼神里充满了彻底的失望和心碎,不再看我一眼,转身冲出了公寓门。
“砰——!”
巨大的关门声,像最终的审判,将你独自留在一片狼藉和死寂之中。空气中还残留着她带来的饭菜香气,地上是碎裂的瓷片,行李箱敞开着,那件陌生的衣物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提醒着你,你为了守护一个秘密,可能已经亲手摧毁了最珍贵的东西。
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上“振华哥”的名字像一团灼人的火。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场质问无可避免。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往日的爽朗,而是压抑着怒火的、极其严肃的声音,甚至省去了任何寒暄。
“苏哲,”振华哥开门见山,语气像一块冰冷的铁,“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玫瑰的事?”
我的背脊下意识地挺直了,用一种清晰、明确、不容置疑的语气立刻回答:
“没有。” 这个词短促而有力,像石头砸在地上。“振华哥,我没有背叛玫瑰。从来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掂量我这句否认的分量。随即,振华哥的追问如同第二波更猛烈的浪潮袭来,带着困惑和急切: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玫瑰哭成那样,说你骗她,行李箱里还有别的女人的衣服!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能想象到玫瑰伤心欲绝的样子,心像被狠狠揪住。但我依旧被那个承诺牢牢束缚着。
“振华哥,”我的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但依旧维持着镇定,“我确实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我只是……帮了一个朋友一个忙,一个很重要的忙。情况比较复杂。”
我试图给出一个解释,哪怕它苍白无力:
“那件衣服,纯粹是意外,是不小心混进行李箱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怎么混进去的。” 这是事实,但在此刻听起来,却像是最蹩脚的借口。
我的回答,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我给出了结论(没有背叛),给出了部分事实(帮忙,衣服是意外),却唯独缺失了最核心的、能让人信服的“为什么”和“帮谁”。在振华哥听来,这更像是一种固执的、缺乏诚意的狡辩。
振华哥可以相信我的人品底线,相信我可能确实没有肉体出轨,但“欺骗”和“隐瞒”本身,以及那件实打实的女性衣物,已经构成了足够严重的伤害。我的坦诚止步于那个必须守护的秘密之前,这让我在他面前,也成了一个无法完全洗刷“嫌疑”的、不够坦荡的妹夫。
这场通话,我守住了对更生姐的承诺,没有泄露她的秘密,但也因此,无法给予振华哥和玫瑰一个他们急需的、能够修复信任的完整真相。挂断电话后,沉重的无力感会比之前更深,因为我意识到,正被这个秘密拖入一个更深的漩涡——我可能正在同时失去玫瑰的信任和振华哥毫无保留的支持。
黄亦玫回到了魔都的学校继续上课,她搬出了别墅,住进了学校宿舍。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生活仿佛进入了一种固定的、带着悔恨与期盼的仪式。
清晨, 我会将车停在黄亦玫宿舍楼下那个她熟悉的角落。看着她从单元门走出来,晨光勾勒出她清瘦了些许的身影。她能看到我的车,但目光从不曾停留,仿佛那只是一辆无关紧要的停泊车辆。她或是走向教室,或是食堂,步履决绝,没有一丝犹豫。
白天, 我会出现在她宿舍楼下,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与同学走进大楼。她始终没有看向我的方向。
我知道言语的苍白,于是你选择了另一种只有你们才懂的语言——黄玫瑰。
我让花店每天定时送达。一束送往她的宿舍,也许在她结束一天疲惫,第一眼便能看见。
我没有附上任何卡片,因为我知道,看到这特定的颜色与花种,玫瑰定会想起我。这黄玫瑰,是我无声的道歉。
这抹黄色,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是只属于我们的摩斯密码。
因为,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玫瑰的那个午后。
黄亦玫穿着一袭明媚的鹅黄色连衣裙,像一束光,毫无预兆地撞进我的世界。
所以,每一天,当那束黄玫瑰出现在黄亦玫眼前,它都在无声地诉说着:
“看,这是我第一次为你心动的颜色。”
“我从未忘记我们的开始。”
“我在这里,等着你想起我们之间最纯粹的秘密。”
我守在车里,看着窗外的世界,等待着那束黄玫瑰能像真正的钥匙一样,或许在某一个瞬间,能悄然撬开她紧闭的心门。这是一个用回忆和执着进行的、漫长而安静的等待。
那家学校附近的咖啡厅,曾经是我们热恋时常常约会的地方,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往日甜蜜的余温。但此刻,每一寸空气都凝滞而冰冷。
我走进去时,玫瑰已经坐在了靠窗的老位置。她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眼神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侧脸在傍晚的光线下显得既熟悉又疏离。玫瑰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我就露出笑容,甚至在我坐下时,她的目光也只是淡淡地扫过来,里面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
“你来了。”她的声音很轻,没有起伏。
“玫瑰……”我开口,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玫瑰却直接打断了你,抬起眼,目光像两潭深不见底的静水,直直地看向你:“苏哲,给你一次机会。”玫瑰的每个字都清晰而冷静,像是早已在内心演练过无数遍,“把一切都告诉我。从你骗我说去朋友家开始,到那件衣服,到所有你隐瞒我的事情。全部,原原本本。”
看着玫瑰那双曾经盛满对我全然信任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求证后的决绝。我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用你所能做出的最坦诚、最坚定的姿态面对她。
“玫瑰,”你迎着她的目光,语气明确,不容置疑,“我也再说一次,没有背叛,没有出轨,连一丝一毫的精神出轨都没有。从来没有。”
我看到玫瑰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但眼神依旧冰冷。
我艰难地继续解释,试图在那堵无形的墙上找到一丝缝隙:“我确实是帮了一个女性朋友的忙,但这件事涉及到对方的隐私,我向你发誓,这隐私与我们的感情无关,但它对那个人至关重要。我……不能告诉你。”
我几乎是在乞求她的理解,乞求她能信任我,即使没有真相。
我的话音落下,她静静地看着去,看了很久,极轻、极缓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个近乎惨淡的、了然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争吵,只有彻底的失望和心死。
“好。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就这样吧。”
她拿起放在旁边的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你,说出了那句最终判决:
“我们分手吧。”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甚至没有再多看我一眼。她转过身,背影决绝,像走出我的生命一样,走出了这家充满回忆的咖啡厅。
我僵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那杯她没喝的咖啡,像一座冰冷的墓碑,立在了你们爱情的终点。
追出去,能说什么?重复那苍白的“我没有背叛”?还是跪地哀求一份没有真相的宽恕?
尊重她选择离开的权利,尊重她被伤害后应有的愤怒与决绝。
手机屏幕上“振华哥”的名字刺眼地闪烁着。我几乎是带着一种“又来了”的疲惫和预感到的烦躁按下了接听键。
还没等我开口,听筒里就炸开了振华哥愤怒甚至带着痛心的咆哮:
“苏哲!你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玫瑰那么爱你!你怎么敢跟她分手?!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能让你这么对她?”
他的声音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耳膜上,也砸在我本就混乱不堪的心上。
我试图解释,声音因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生硬:“振华哥,我说了,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没做对不起她的事?那为什么分手?!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步步紧逼。
这一刻,连日来积压的委屈、不被信任的愤怒、守护秘密的沉重,以及失去玫瑰的巨大痛苦,瞬间冲破了你的理智防线。一种“凭什么我要被这样审问”的逆反心理猛地窜了上来。
“够了!” 我对着电话低吼,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烦躁,“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非要纠结知道所有的事情干嘛?!那是别人的隐私!我凭什么非得把所有事情都摊开来给你们看不可?!烦死了!”
最后的这三个字“烦死了”,或许不是针对振华哥个人,而是针对这个让我窒息憋屈的整个局面——无法言说的秘密,最爱之人的离去,以及来自最亲近家人的持续逼问。
我的话音刚落,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充满震惊和怒气的沉默。显然,我这句充满情绪的回击,彻底激怒了振华哥,也堵死了所有继续沟通的可能。
“好!苏哲,你行!你真行!”
“嘟——嘟——嘟——”
振华哥摞下两句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忙音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截断了所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