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成是真的。”
顾清弦肯定道,“线人是周文渊一个远房侄子的连襟,在县衙做书办,酒后吐露过几句,说他们周大人手里握着能要李绝性命的东西,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递上去,也不敢轻易得罪李绝背后的落霞宗势力。”
王沐的脑中飞速盘算,他嘴角一抿,“这周文渊,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一个被边缘化、心怀怨恨、又可能掌握了关键罪证的旧吏,其价值远比那些街头流言要大得多。
但此事也需万分谨慎。
周文渊毕竟是官面上的人,又是落霞宗出身,其真实意图难以揣测。
是真心想扳倒李绝?还是李绝故意设下的诱饵?亦或是他想待价而沽?王沐心中默默的掂量着这个消息的分量。
“周文渊此人风评如何?”王沐继续追问细节。
顾清弦略一思索便答道:“风评尚可,虽谈不上爱民如子,但也并非李绝那般酷烈。平日里有些文人酸气,好面子,偶尔会接济一些穷苦书生,在县衙里算是少数几个还会为小吏和百姓说几句话的人。”
王沐点了点头,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好面子,有怨气,心存一丝良善,又手握利器而不敢发…
这样的人,或许可以尝试接触。
“铁柱。”王沐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王铁柱立刻推门进来:“墨哥,有什么吩咐?”
“去把前几日收来的那罐‘云雾灵茶’取来。”王沐吩咐道,“再去备一份像样的文房四宝,要雅致些的。”
王铁柱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应声而去。
顾清弦却是眼睛微亮:“墨小哥是想…”
“既然周县丞好风雅,又好面子,那我们便投其所好。”
王沐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顾先生,你亲自执笔,以…嗯,就以一位仰慕周县丞才学、却苦于无缘得见的后学末进的名义,写一份拜帖。”
“信中不必提及李绝,只论风月文章,感慨民生多艰,再隐约表达对周县丞处境的一丝不平之意即可。措辞要恭敬,更要挠到他的痒处。”
顾清弦闻言,抚掌轻笑:“妙啊!如此既不显得突兀,又能试探其态度。墨小哥放心,这舞文弄墨、溜须拍马之事,顾某最是在行。”
他当即铺开一张洒金信笺,提笔蘸墨,略一沉吟,便文不加点地写了起来。
不过片刻,一篇词藻华丽、语气恭敬又不失风骨的信件便已写好。
信中极尽对周文渊才学人品的仰慕,又对金平县现状略作感慨,最后委婉提出希望能登门求教,并奉上微薄心意以表敬意。
王沐接过看了一遍,点了点头:“甚好。铁柱,东西备好了吗?”
王铁柱已将一罐贴着红纸的茶叶和一套用锦盒装着的上等笔墨送了进来。
王沐检查了一下,将那罐灵茶打开从中取出少许茶叶,然后用油纸包了另外一小包东西,小心地塞进了茶叶罐的底部,再将茶叶重新填满覆盖上去,看不出任何异样。
“这是…”顾清弦有些疑惑。
“一点‘诚意’。”王沐淡淡道,“总不能真指望一点茶叶和笔墨就能打动一位积年的老吏,这包东西,足以让他心动,却又不敢声张。”
他没有明说那油纸包里是什么,但顾清弦和王铁柱都默契地没有多问。
“铁柱,你找个体面机灵、面孔生的小子,明日一早就将这拜帖和礼物送到县丞衙署后门,指名交给周县丞的心腹长随,叮嘱他低调行事,务必不要经第二人之手。”王沐仔细吩咐道。
“明白,墨哥。”王铁柱郑重接过东西,用力点头。
“顾先生,”
王沐又看向顾清弦,“明日之后,周文渊那边有任何回音,或者县衙内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我。另外,继续深挖周文渊的底细,尤其是他与落霞宗本宗是否还有联系,关系如何。”
“好,我这就去安排。”顾清弦立刻应下,转身便去吩咐手下。
安排完这些,王沐才稍稍松了口气,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再次袭来。
左肩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体内渊渟的躁动也因他方才心神耗费而有些压制不住。
他额角渗出细密冷汗,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墨哥,你脸色很不好,快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顾先生盯着。”王铁柱担忧道。
王沐点头,他没有逞强,起身慢慢走回自己那间简陋的卧房。
关上房门,他立刻盘膝坐到床上,双手结印全力运转《引气诀》的同时将心神沉入丹田。
只见那暗金色的渊渟气旋转速明显快于平常,丝丝缕缕的暗绿色毒息混杂其中,不断散发着一股阴冷暴戾的意念,试图侵蚀他的神智。
眼前又开始隐隐浮现毒牙蟒死前的怨毒眼神、刘三男惊恐扭曲的面容、以及更深层…父母惨死的血色画面…
“哼!”王沐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凭借坚韧的意志力强行收束心神,引导着那丝温润的木牌清流游走全身,对抗着反噬。
这个过程痛苦而缓慢,如同在泥沼中艰难前行。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月色渐稀,不知过了多久,王沐才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带着些许腥气的浊气。
总算是将反噬压了下去,但左肩的伤势和体内的虚脱感依旧存在。
他不敢怠慢,取出之前购买的普通金疮药,忍着痛重新清理包扎了伤口。
做这一切时,他的眼神始终冷静而深邃。
周文渊…你这条线…可比钱老三那凝气散的线索有价值的多啦!王沐抿嘴一笑,“不过话说回来,钱老三那凝气散的线索,也可以好好利用起来…”
“两条线索同时推进,或许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虽然事情在按照他预想的方向演化,但王沐不敢出错,他也没有出错的资本,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谨慎再谨慎。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舍,落在了那座象征着金平县最高权力的县衙之上。
棋盘已经摆开,棋子正在落下,而这盘棋,他绝不能输,也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