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夜晚,比将军府更加寂静,也更加令人窒息。竹意苑外增加了两倍于以往的守卫,明岗暗哨,将这小院围得铁桶一般。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更严密的监视。
沈知意躺在床上,明明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神经却高度亢奋,毫无睡意。闭上眼睛,就是呼啸的箭矢、冰冷的刀光、疯马的颠簸,以及…那个坚实而冰冷的怀抱,还有萦绕在鼻尖的、若有若无的冷冽松香。
她用力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影像驱散。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今晚的刺杀,绝非偶然,也绝非柳姨娘一人之力所能安排。那些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刺客,分明是专业的死士!
是谁?到底是谁如此急切地想要她的命?仅仅是因为她在宫宴上提及了“兰心”?还是说,她的存在本身,就触动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母亲…您留给我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谜团?这枚“兰心印”,又代表着怎样的过去和危险?
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戒指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下来。萧煜…他知道多少?他今晚的出现,是巧合还是早有预料?他追问“兰心”时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位摄政王,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你永远不知道水下隐藏着什么。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似乎除了依附于他的势力,她别无选择。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涌上心头。穿越以来,她一直凭借机智和勇气在挣扎求生,但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在这个皇权至上、势力盘根错节的时代,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要想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必须拥有足够的实力和筹码。
而目前,她唯一的筹码,就是这枚“兰心印”以及它背后可能隐藏的秘密。
必须尽快弄清楚“兰心”的含义!
接下来的几天,摄政王府风平浪静。沈知意安心在竹意苑“养伤”,苏医女每日准时前来诊脉,汤药饮食无一不精。容嬷嬷偶尔也会过来,名义上是看看她是否需要什么,实则是观察她的状态。
沈知意表现得异常乖顺,每日不是看书就是抚琴(王府备有瑶琴),或者在小院里散步,对那晚的刺杀绝口不提,仿佛真的被吓坏了,需要静养。
但暗地里,她却在积极寻找一切可能的信息来源。她尝试着与苏医女聊些医理药理,试图旁敲侧击地打听某些可能用于制造“甜味”掩盖毒性的药材,但苏医女口风极紧,只谈病理,不言其他。
她也曾状似无意地向容嬷嬷问起宫中旧事,想听听是否有关于“兰心”或者她母亲裴氏(沈裴氏)的传闻,但容嬷嬷更是守口如瓶,只言片语都不肯透露。
王府的下人们更是如同锯了嘴的葫芦,问什么都只是恭敬地回答“奴才不知”。
信息被完全封锁了。萧煜显然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这种被困在笼中、双眼被蒙蔽的感觉,让沈知意十分焦躁。
转机出现在三天后的一个下午。
德顺公公再次来到竹意苑,这次带来的不是衣物或赏赐,而是一摞书。
“沈小姐,王爷听闻小姐喜欢看书,特命奴才将书房里一些闲杂游记、地方志异之类的书送些过来,给小姐解闷。”德顺公公笑着说道。
沈知意心中一动!萧煜允许她看书了?而且是他的书房里的书?这或许是一个信号,或者说,是一个新的试探?
她谢过德顺,待他走后,立刻翻看起那些书。大多是些山水游记、风物志,也有一些前朝野史笔记。她一本本仔细翻阅,不放过任何一页,任何一个可能相关的字眼。
然而,一连几天,她都一无所获。这些书内容庞杂,但似乎都与“兰心”或母亲扯不上关系。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萧煜真的只是单纯给她送书解闷?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在一本看似普通的《南疆风物志》中,发现了一丝异常。
这本书的纸质明显比其他书陈旧,书页泛黄,边角有磨损,像是经常被翻阅。但引起沈知意注意的,是书中关于南疆某个古老部落“烬族”的记载旁边,有人用极其细小的朱笔,批注了几个字!
那字迹瘦硬峻拔,力透纸背,带着一股熟悉的冷冽气息——是萧煜的笔迹!
批注的内容是:“烬族圣女,掌兰心印,通百草,晓秘术。承天授,佑一方。然,怀璧其罪,终招大祸。”
寥寥数语,却如同惊雷,在沈知意脑海中炸响!
烬族圣女?兰心印?通百草,晓秘术?怀璧其罪,终招大祸?!
这…这难道是在说她母亲?!母亲是南疆烬族的圣女?所以她才“和一般闺秀不一样”?所以她才懂得那些可能被柳姨娘利用来下毒的药理知识?“兰心印”是圣女信物?!
而“怀璧其罪,终招大祸”…难道指的就是母亲的死因?因为她拥有“兰心印”,因为她懂得秘术,所以引来了杀身之祸?!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沈知意,让她浑身冰冷,又热血上涌!她终于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
萧煜!他果然是知道的!他故意将这本带有批注的书送给她,就是在用一种隐晦的方式,向她透露信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在引导她?还是在警告她?
沈知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萧煜此举,用意深远。第一,他确认了“兰心印”的价值和关联;第二,他暗示了母亲死亡的可能原因;第三,他点出了“怀璧其罪”的危险性,或许是在警告她不要轻易暴露。
但同时,他也给了她一个方向——南疆,烬族。
难道母亲的身世,与南疆的某种势力或秘密有关?而柳姨娘,甚至可能包括父亲沈巍,是否也牵扯其中?
一切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更遥远、更复杂的方向。
沈知意将这本书小心地藏在枕下,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她感觉自己仿佛推开了一扇沉重的大门,门后不是答案,而是一条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道路。
当晚,她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她看到一个身穿奇异服饰、面容模糊的女子(像母亲,又不像)站在一片燃烧的废墟之上,手中高举着一枚发光的印章,口中吟唱着古老的歌谣。周围是喊杀声和兵刃相交的声音。最后,一切都归于沉寂和黑暗。
沈知意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胸口那枚“兰心印”隐隐发烫。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入,让她打了个寒颤。夜空如墨,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寒星闪烁。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等待了。萧煜给了她线索,但也将她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她必须主动做些什么。
第二天,当苏医女来诊脉时,沈知意状似无意地提起:“苏医女,我昨夜偶感风寒,似乎有些发热,不知可否开些发汗的药材?我记得…以前在府里,母亲似乎用过一种叫…‘炎心草’的药材,效果甚好,不知太医院可有此药?”
“炎心草”这个名字,是她根据那本《南疆风物志》中关于烬族擅长使用的一种独特草药的模糊描述,自己杜撰的。她想试探一下苏医女的反应。
苏医女正在写药方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看了沈知意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淡淡道:“小姐记错了吧?太医院并无‘炎心草’此药。小姐只是微有郁结,并非风寒,待我开一剂疏肝解郁的方子便可。”
她否认了!但那一瞬间的讶异,没有逃过沈知意的眼睛!
苏医女知道“炎心草”!或者,至少她知道类似的东西!这说明,烬族或者南疆的医药知识,并非完全无人知晓!
沈知意心中有了计较,不再多问,顺从地点了点头。
送走苏医女,沈知意的心却沉了下去。情况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母亲的身份似乎牵扯甚大,连太医院的医女都讳莫如深。
而就在这时,德顺公公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消息,让沈知意刚刚平复的心再次揪紧——
“沈小姐,将军府派人传来消息,柳夫人…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