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罐头灯下，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绷带的味道。
扳手的话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凡心中激起千层浪。他能“闻”到？闻到能量波动？闻到疤痕的异常？这完全超出了林凡的认知！
“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味道？”林凡强作镇定，下意识想抬手摸向眉心，却牵动了伤处，疼得他嘴角一抽。
扳手的目光依旧锐利，像只警惕的幼兽，紧紧盯着林凡，尤其是他的额头。他皱了皱鼻子，似乎又在仔细分辨：“说不清…很淡，但错不了。像…高压电跳闸前的那股焦糊味，又有点像…旧收音机调到空白频道时的沙沙声…让人头皮发麻。”他描述得有些混乱，但眼神却异常肯定，“你从天上掉下来之前就有，现在更明显了。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些条子追你，跟这个有关？”
林凡的心脏狂跳。这个叫扳手的少年，绝对不普通！这种感知能力，简直匪夷所思！他是敌人吗？不像。如果是，没必要救他，更没必要点破这一点。那么…
信任他？把真相告诉他？
博士的警告和阿翎最后的通讯同时在他脑海中回响——“信任任何人”、“极高风险”。
林凡陷入了巨大的挣扎。眼前的少年是他目前唯一的“盟友”，但他身上的秘密太过惊人，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林凡变幻不定的神色和紧闭的嘴唇，扳手眼中的探究渐渐被一种了然和些许不耐烦取代。他嗤笑一声，不再紧逼，反而后退了半步，靠在对面的“墙”上（实际上是一块巨大的金属隔板）。
“行了，不想说就算了。这世道，谁还没点秘密。”他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疏离，“我救你，一是顺手，二是看你不像那帮混蛋的走狗。三是…”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林凡的额头，声音压低了些，“…你这‘味儿’，虽然怪，但没让我觉得恶心。那帮追你的条子，还有最近城里来的那些生面孔，身上的‘味儿’才叫难闻，像烂掉的机油和铁锈，隔着老远就想吐。”
林凡猛地抬头！
追捕他的警察…也有“味儿”？还有…生面孔？！
“什么样的生面孔？”林凡急声问道，也顾不上隐藏了。
扳手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挑了挑眉：“怎么？感兴趣了？看来你真惹上大麻烦了。”他从工装裤口袋里摸出半块压扁了的能量棒，掰了一小块扔给角落里的“螺丝”，老鼠迅速叼走。
“大概…半个月前开始吧，”扳手一边喂老鼠，一边像是闲聊般说道，“城里来了几波生人，打扮得跟普通人差不多，但‘味儿’不对，藏也藏不住。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找人？经常在废弃工厂区和下城区转悠，眼神看人毛毛的。”
他的描述让林凡瞬间想起了守夜人基地里那些戴着纯白面具的入侵者！虽然打扮不同，但那种冰冷诡异的感觉…
“还有那些条子，”扳手继续说道，语气带着明显的厌恶，“平时懒得管我们这些‘垃圾’，最近也像是打了兴奋剂，巡逻次数多了，查得也严了，尤其是对身份不明的流浪者和外来户。他们的‘味儿’也跟着变了，掺进了一股…嗯…更听话、更死板的铁锈味。”
听话？死板？林凡想起阿翎的警告——“信任任何人”。难道连城市的警察系统…也已经被渗透甚至控制了吗？！维克多·陈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触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林凡浑身发冷。他原本以为逃出基地就暂时安全了，现在看来，简直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整个城市，可能都布满了敌人的眼线！
“你…”林凡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却透着奇异的少年，声音干涩，“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怕被我连累吗？”
扳手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看那帮家伙不顺眼很久了。而且…”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我的‘运气’一向很好，能闻到哪些麻烦该躲，哪些…或许值得赌一把。”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凡身上，意有所指。
林凡沉默了。扳手透露的信息至关重要，几乎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这个少年拥有奇特的能力，并且似乎对追捕他的势力抱有敌意。这或许是他在这个陌生城市唯一的突破口。
但是…能信任他多少？
就在林凡内心激烈斗争之时——
吱吱！吱吱！
角落里的“螺丝”突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不再啃食能量棒，而是人立而起，小鼻子不停地嗅着空气，发出急促尖锐的叫声。
扳手的脸色瞬间一变！他猛地吸了吸鼻子，眼神骤然变得凌厉无比！
“不对！”他压低声音，一把按灭了那盏昏黄的罐头灯，狭小的空间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有‘臭味’靠近！很浓！不止一个！正在朝这边来！”
林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黑暗放大了一切感官，他能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能听到扳手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还能听到…巷子外面，极其轻微但确实存在的、皮靴踩过碎石子的声音！不止一双！
他们被发现了？！怎么这么快？！
“怎么会…”林凡在极致的黑暗中，声音发颤。
“不是你引来的，他们像是在…拉网搜查！”扳手的声音紧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妈的，冲我们这片来了！这藏身点不能要了！”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到低沉的、经过通讯器过滤的对话声：
“…区域b7，第三遍筛查…”
“…注意所有可疑热源及声波异常…”
“…发现目标，优先捕捉，必要时可清除…”
捕捉！清除！
林凡浑身冰凉。
扳手在黑暗中猛地抓住了林凡没受伤的右臂，力道大得惊人：“还能动吗？”
林凡咬牙：“能！”
“跟着我，别出声，一步都不能错！”扳手的语气不容置疑，“这附近我熟，能不能活命，就看接下来几分钟了！”
说完，他根本不给林凡反应的时间，猛地推开另一侧一块林凡根本没注意到的、伪装成墙壁的暗板！
一股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下水道气味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走！”
扳手低喝一声，率先钻了进去，并用力将林凡也拉了进去！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秒——
砰！
他们刚才藏身的那处夹缝的入口挡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外部暴力破开！
几道冰冷的手电光束扫过空无一人的狭小空间，只看到角落里受惊窜逃的老鼠“螺丝”，和地上残留的些许新鲜绷带碎片。
一个冰冷的、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响起：
“报告，据点废弃，发现医疗废弃物，目标刚离开不久。”
“追踪生命痕迹和能量残留！”
“他们跑不远！”
而此刻的林凡，正被扳手拉扯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在一条漆黑、泥泞、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支线里！
冰冷的污水浸没了他的脚踝，滑腻的苔藓让他几次差点摔倒。伤处每一次震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拼命跟着前面那个在绝对黑暗中依然行动如风、对复杂路径了如指掌的身影。
扳手仿佛真的能在这片恶臭的黑暗中“看”清一切，总能提前避开障碍物，选择最隐蔽的路线。
他的“闻”，或许不仅仅是嗅觉那么简单！林凡心中骇然。
身后的远处，已经传来了追兵踏入下水道的水声，以及犬类动物（或许是机械猎犬？）的低吠声！
一场在黑暗迷宫中的亡命追逐，已然开始！
林凡不知道扳手要带他去哪里，也不知道这条充满恶臭和危险的下水道尽头，等待他的是否真的是生路。
他只能拼尽全力，跟着前方那个唯一的身影，向着未知的黑暗，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