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越那句断断续续的“不一样”,像一块冰投入苏晚晚的心湖,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思绪。她看着他蜷缩在床上,身体因无法言说的剧痛而微微痉挛,额发被冷汗浸透,黏在苍白的皮肤上,那强撑的坚硬外壳彻底碎裂,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真实的痛苦。
不同于之前精神暴动时那种毁灭一切的狂躁,这次的痛楚似乎更加内敛,更加深沉,像是从精神海最核心处蔓延开来的、陈年积垢的毒素终于开始反噬。他紧咬着牙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抓住身下的床单,试图对抗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闷哼。
苏晚晚瞬间收敛了所有杂念,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她上前,没有半分犹豫,跪坐在床边,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下意识地、用残存的力气挥开。
“别……碰……”他声音嘶哑,眼神涣散,那里面除了痛苦,还有一丝深切的、害怕失控伤及她的恐惧。
“霍霆越!”苏晚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穿透了他混乱的意识,“看着我!看着我!”
她的声音像是一道定身咒,让霍霆越挣扎的动作有了一瞬的停滞。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对上她那双沉静如水,却又燃烧着坚定火焰的眸子。那里面有担忧,有关切,更有一种与他共同面对的决绝。
“信我。”她只说了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霍霆越死死地盯着她,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搏斗。最终,那紧绷的、抗拒的力道,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松开了紧抓床单的手,闭上了眼睛,用一种近乎放弃的姿态,默许了她的介入。
苏晚晚立刻行动。她迅速连接医疗单元,调出他最新的精神海扫描数据,同时心中急呼系统。
【系统,分析目标精神海异常波动模式,匹配最优古法治疗方案!】
【深度扫描中……波动模式识别:与已知精神暴动频谱差异度78.3%。疑似深层能量淤塞节点受外力刺激(次声波)后引发的连锁崩溃。推荐紧急方案:高强度艾灸疗法,作用于特定精神脉络节点,辅以宿主精神力引导,强行疏通。风险:过程中可能伴随剧烈排异反应。】
艾灸!苏晚晚目光一凝。这是比推拿和药浴更具侵入性的疗法,但也是目前情况下可能最有效的。
“林擎!”她按下紧急通讯,“立刻将我工作室右手边第三个抽屉里的黑色金属盒送过来!要快!”
不过片刻,林擎便将一个造型古朴、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黑色金属盒送了进来,看到床上指挥官的状况,他脸色一变,但在苏晚晚冷静的目光下,迅速退了出去,并严密守住了外面。
苏晚晚打开盒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数支由特制草药卷制而成的艾条,以及专用的点火和隔热器具。这是她根据系统提供的、改良自古地球的配方,利用星际植物精心制作的,其蕴含的能量和药性远超原始版本。
她点燃一支艾条,袅袅的青烟带着浓郁而奇异的药香升起,很快弥漫在整个卧室。这香气不像寻常熏香,它带着一种原始的、草木燃烧后的灼热感,又混合着安抚精神的奇异力量。
霍霆越在闻到这气味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但随即便在那药香的包裹中,奇异地松弛了少许。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她根据系统的精准定位,将燃烧的艾条悬于他头顶百会穴上方特定的距离,以一种稳定得不可思议的手势,开始缓缓移动。温热的气流混合着药力,透过皮肤,直透精神深处。
起初,霍霆越只是眉头紧锁,但随着艾热的持续渗透,他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之前更加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试图冲破束缚。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混乱,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手臂猛地抬起,似乎要挥开那带来痛苦的热源。
“按住他!”苏晚晚对门口低喝一声。一直待命的林擎瞬间闪入,用巧劲和绝对的力量,小心而坚定地压制住了霍霆越挣扎的手臂。
“忍过去!”苏晚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清晰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相信我,霆越,相信我!”
她的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持着艾条,精准地停留在穴位上空,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她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持续的精神力引导和高度集中的操作,对她同样是巨大的消耗。
霍霆越在她的声音和那坚定目光的注视下,挣扎的力道渐渐减弱。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在无边黑暗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但那艾热带来的、如同熔岩流淌般的疏通感,却又带来一种诡异的、破而后立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霍霆越身体的颤抖终于缓缓平息下来。那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如同退潮般,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疲惫,以及一种……仿佛淤塞多年的河道被强行冲开的、带着轻微刺痛的空旷感。
林擎松开了手,无声地退了出去,并再次关紧了房门。
卧室里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人。艾条的青烟依旧袅袅,药香浓郁。霍霆越瘫软在床上,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他那双看向苏晚晚的眼睛,却异常清明,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劫后余生的恍惚,是难以置信的震动,是深刻入骨的感激,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汹涌的情感。
苏晚晚熄灭了艾条,也几乎虚脱。她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刚想站起身去收拾,手腕却再次被抓住。
这一次,他的手掌不再冰凉,而是带着灼人的热度,力道却轻柔了许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近乎贪恋的挽留。
“别走……”他看着她,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依赖的脆弱。
苏晚晚的心,因他这从未有过的、直白的挽留而狠狠一颤。她看着他苍白疲惫却异常清醒的眉眼,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复杂而深沉的情感,所有理智的、想要保持距离的念头,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没有挣脱,而是顺势在床边坐下,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寂静重新降临,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带着灼热感的药香。这一次的寂静,不再充满紧张与痛苦,而是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难以言喻的安宁与……亲密。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目光在弥漫的药香中交织,无声地传递着千言万语。某些一直隔阂在两人之间的东西,似乎在这共同经历的极致痛苦与信任中,悄然消融了。
然而,苏晚晚清晰地看到,在他恢复清明的眼底最深处,那被强行疏通的“河道”下方,似乎还潜藏着一片更加幽暗、更加难以触及的阴影。那是什么?是更深层的旧伤,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次的危机看似度过,但那潜藏在精神海最深处的隐患,真的被根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