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声鸽哨,是顺着窗缝飘进来的。林夏是被那熟悉的“呜呜”声闹醒的,睁开眼时,看见窗帘缝隙里漏进的阳光,正落在窗台边那粒小米上——昨夜放在那的小米还在,只是旁边多了道浅浅的爪印,像极了小时候巷口那只灰鸽子的脚印。
“阿柚!”林夏猛地坐起身,转头就看见阿柚站在窗台边,身形比昨日又凝实了许多,校服领口的线头、袖口羽毛的纹路,都清晰得像能伸手摸到。他的指尖正虚虚点着那道爪印,听见喊声,回头时眼底带着点笑意:“它来过了。”
林夏趿着拖鞋跑过去,蹲在窗台边仔细看。那道爪印很浅,沾着点室外的薄霜,在阳光下慢慢化出一点湿痕。更让她惊喜的是,窗台角落的瓷砖上,落着一根小小的灰羽毛,不是阿柚袖口那种透明的,是和当年那只鸽子一模一样的灰羽,羽尖还带着点熟悉的浅白。
“是它吗?”林夏把灰羽捏在手里,指尖传来和阿柚身上相似的微凉,却多了点羽毛本身的柔软。阿柚凑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灰羽,灰羽竟轻轻晃了晃,落在了课本摊开的第32页上,和那根透明羽毛、三粒小米挨在了一起,像凑成了小小的一堆宝藏。
“昨天傍晚我去巷口,看见那户人家的鸽子笼开着,”阿柚的声音里带着点轻浅的笑意,“我在笼边待了好久,对着那只灰鸽子晃了晃羽毛——就是你夹在课本里的那根,它好像认出来了,跟着我飞了一段路。”
林夏想起昨夜临睡前,阿柚说要去巷口看看,她当时还叮嘱他别太累。原来他不仅去了,还真的把鸽子“引”来了,想来又像上次拿小米那样,费了不少力气。她把灰羽小心地夹在课本里,和透明羽毛并排躺着,忽然听见窗外又传来一声鸽哨,比刚才更近了些。
“你听,”阿柚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点窗户,冷风裹着鸽哨声涌进来,却没让房间里的温度降多少,“是巷口张爷爷的鸽哨,他以前总在清晨放鸽子。”
林夏跟着凑到窗边,看见远处的老槐树上,落着几只鸽子,其中一只灰色的,正歪着头往这边看,翅膀上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浅灰的光,和记忆里的那只一模一样。“它在看我们!”林夏轻声说,生怕惊动了那只鸽子。
阿柚的指尖搭在窗沿上,这次竟稳稳地“碰”到了冰凉的玻璃,没有像以前那样穿过去。他对着窗外的灰鸽子,轻轻晃了晃袖口的羽毛——那根羽毛现在清晰得很,连风吹动的弧度都能看得明明白白。远处的灰鸽子像是真的看见了,咕咕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往窗台的方向飞了一小段。
“它要过来了!”林夏的心跳快了些,赶紧把窗台上的小米往中间挪了挪。阿柚站在她身边,身形因为紧张微微绷紧,却没像往常那样变淡,反而袖口的羽毛又亮了点,像沾了层细碎的光。
灰鸽子盘旋了两圈,终于落在了窗台边。它先是怯生生地啄了啄小米,然后抬头看了看林夏,又看了看阿柚站着的方向——虽然它看不见阿柚,却像是能感觉到什么,歪着头,咕咕叫了两声,声音软乎乎的。
林夏屏住呼吸,看着鸽子啄食小米,忽然想起小学时的场景。那时候也是这样,她蹲在槐树下,阿柚站在身后,看着鸽子啄食她撒的小米,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只是那时候,她以为只有自己在看,现在才知道,阿柚一直陪在她身边,连鸽子的叫声,都藏着他偷偷留下的回应。
鸽子吃完小米,没有立刻飞走,反而对着阿柚的方向,又咕咕叫了两声,然后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林夏伸出的手背上。它的爪子带着点室外的凉,却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手上。林夏轻轻摸了摸它的背,羽毛柔软的触感传来时,她忽然感觉到身边的阿柚,也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这次的触感不再是虚虚的凉,而是带着点实实在在的温度,像一片温热的羽毛,轻轻落在皮肤上。
“阿柚?”林夏猛地转头,看见阿柚的指尖正搭在她的手背上,虽然还是透明的,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阿柚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惊喜:“我碰到你了,夏夏。”
远处的鸽哨声又响了,灰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回了老槐树的方向。窗台上还留着它的爪印和几粒没吃完的小米,课本里的两根羽毛并排躺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林夏和阿柚相触的手背上,暖得像能把所有的凉都融化。
“以后,”林夏看着阿柚的眼睛,嘴角弯起个浅淡的笑,“我们可以一起喂它了。”
阿柚点点头,指尖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带着点刚学会的、小心翼翼的温度:“好。”
鸽哨声渐渐远了,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阳光落在纸上的声音,和两个人相触的手背上,那点藏了许多年的、终于有了回应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