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手从城墙上滑下，指尖带出一串细碎的金属火花。他踉跄后退两步，右臂紫纹已经蔓延至肩胛，皮肤下的裂痕渗着血珠。城墙仍在运转，镜面层流转着冷光，但他的身体再也撑不住了。
叶知秋冲上前扶住他，手臂一沉。林深没说话，只是靠着她，一步步挪向指挥中心入口。苏晚从频率发生器旁抬头，看见两人进来，立刻起身让位。她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耳机里王浩的声音早已消失，可那句“丫头，稳住节奏”还在耳边回荡。
警报声持续不断，探测屏上，筛选者舰队的主炮阵列正在重新校准。能量读数跳动不止，下一波攻击随时可能降临。
叶知秋将林深安置在操作台边的折叠椅上，顺手关掉了刺耳的外部警报音。只剩下低频震动在地板下传导，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她站到主控台前，调出全息投影。七条时间轴在空中展开，标记着六次文明灭绝点与当前人类存续周期的重合轨迹。数据流缓缓滚动，映在她无框眼镜的镜片上。
“我们不是最强的。”她说，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所有杂音，“也不是最先进的。星铸族测试过六个文明，每一次都判定失败，启动清除程序。但我们活到了现在。”
苏晚站在一旁，盯着那段熟悉的曲线——暗蚀因子爆发周期、异能觉醒比例、城市存亡率……这些数字背后，是无数人用命换来的记录。
“为什么？”她问。
叶知秋没有立刻回答。她切换画面，调出一段旧影像：铁砧城第一个冬天，暴雪封门，供暖系统瘫痪。一个孩子高烧不退，母亲跪在门口求药。林深站在屋外，双手贴在铁皮墙上，异能全开。金属被转化成暖炉，热量持续输出四小时。等医疗队赶到时，孩子得救了，林深倒在雪地里，体温低于三十五度。
画面一转：陈峰背着伤员穿越三公里尸潮区，左腿中弹，仍拖着人走了整整两天一夜。最后抵达城墙时，他已经站不起来，是守夜人队员把他抬进去的。
再一帧：王浩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苏晚手里，笑着说：“丫头，你得活着看明天。”那是他们最缺粮的一个月，他靠压缩饼干熬了十七天。
“因为我们有人愿意付出。”叶知秋说，“不是为了胜利，不是为了奖赏，而是因为旁边那个人不能死。”
苏晚眼眶红了。她举起手：“叶博士……是因为我们有爱，对吗？”
实验室里静了一瞬。
叶知秋看着她，嘴角轻轻扬起。“爱是具体的。”她说，“不是口号，不是幻想。它是深子宁愿自己冻死也要救人，是陈峰明知断后会死还是去了，是王浩把自己的意识刻进金属，也不愿让我们孤军奋战。”
林深靠在椅背上，听着这些话，呼吸沉重。他抬起右手，紫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光泽。这双手曾砸碎过尸兽头颅，也曾在废墟里挖出过幸存的孩子。它不属于什么英雄，只属于一个选择继续站起来的人。
“不是我们选择了战斗。”他低声说，“是战斗选择了我们。”
这句话落下，没人接话，也没人需要接话。
苏晚抹了把脸，转身回到频率发生器前。她重新校准参数，将共振频率锁定在142hz。手指稳定下来，动作利落。她不再回头看投影，也不再听耳机里的残响。她知道该做什么。
林深撑着椅子站起来，脚步虚浮，但没有停下。他走向出口，作战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右臂仍在隐隐作痛。走到门边时，他停了一下。
叶知秋正低头检查数据板，听见脚步声抬头。两人对视，一句话都没说。
她点点头。
他也点点头。
然后他推开门，走进外面的风雪中。
通讯频道突然响起，陈峰的声音沙哑却清晰：“我已经看到他们的脸了——告诉他们，人类站着死，也不跪着活。”
叶知秋戴上战术耳机，声音恢复冷静：“保持142hz共振频率，监控城墙能量波动。”
“明白。”苏晚应道。
主屏幕上，探测器显示筛选者主力舰队进入最终充能阶段。十二艘母舰呈环形包围，主炮阵列同步率已达98%。冰原尽头，炮口开始积聚白炽光芒。
叶知秋调出攻城车状态界面，“星铸七号”能源核心稳定运行，量子金属流体循环正常。驾驶舱内无人，控制系统由神经桥接模块自主驱动。
她按下通讯键：“攻城车，准备接敌。”
“收到。”王浩的声音传来，短促而坚定。
林深一步步走回城墙根部，手掌再次贴上冰冷的金属表面。这一次，他没有强行注入异能，只是让自己的呼吸与墙体的脉动同步。紫纹不再扩散，反而开始缓慢收敛。城墙似乎认出了他，表面微光轻闪，像是回应。
苏晚盯着频率表，指针稳在红线边缘。她咬了咬牙，将输出功率上调5%。
“还能撑住。”她说。
叶知秋目光扫过战场全局：前方，陈峰的身影已冲入第一波登陆艇落点区域，脉冲拳套亮起蓝光；后方，守夜人小队正在展开防御阵型；中央，量子金属城墙如一道银灰色巨墙，横亘于冰原之上。
她拿起战术平板，调出最后指令序列。
“守夜人，全员——听令！”陈峰的声音再次炸响在频道中。
林深闭上眼，感受着金属传来的震动。他知道，这一战不会轻松，也不会有奇迹般的逆转。他们没有无敌的武器，没有预知未来的智慧，只有一群不肯低头的人。
但他也知道，正是这些人，让人类走到了今天。
苏晚的手指停在启动键上方，微微颤抖。她想起王浩临终前说的话：“别拿它当武器，拿它当盾。”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按钮。
主控台指示灯全线转绿，频率发生器嗡鸣加剧，共振波扩散至整道城墙。镜面层完成最终相变，表面如液态水银般流动。
远处，第一道主炮光束撕裂空气，直扑而来。
城墙表面瞬间亮起，蓝灰色光芒暴涨。
光束撞击镜面，被完整折返，击中一艘先锋舰侧翼引擎舱。
爆炸火光冲天而起。
第二发紧随其后。
城墙自动调整倾角，将光束偏转六十度，命中另一艘巡洋舰护盾节点。
护盾崩解，舰体翻滚坠落。
第三发、第四发……
每一次冲击都被化解，每一次攻击都被反击。
林深睁开眼，嘴角溢出血丝。他没擦，只是将手掌压得更紧。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叶知秋盯着屏幕，数据流飞速滚动。她轻声说：“我们不怕死。”
苏晚抬起头，接道：“我们只怕，白死了。”
林深望着天际逼近的舰队光点，嘴唇微动。
“那就让他们看看。”他说，“什么叫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