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身影刚从高架桥的阴影中步入一条相对明亮的街道拐角,一种被精心设计过的“偶然”氛围便扑面而来。
夜雨初歇,路面湿漉反射着霓虹。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恰好停靠在路边,车门打开,首先迈出的是一条穿着锃亮牛津鞋、西装裤线熨烫得如同刀锋的腿。
随后,梳着一丝不苟金发、嘴角挂着恰到好处微笑的凯撒·加图索走了出来,他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打火机,仿佛只是偶然在此处下车透气,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却精准地锁定了江南。
几乎在同一时间,街道另一侧的小巷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楚子航。他依旧穿着那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但村雨已然出鞘半寸,被他随意地提在手中,刀身映着路灯光,泛着冷冽的寒芒。
他没有看凯撒,也没有看别处,那双燃烧着永不熄灭黄金瞳的眼睛,只是平静地、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战意,直视着江南。
而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街道正前方,一个原本在擦拭橱窗的老人。
他穿着考究的三件套西装,背对着江南,动作慢条斯理。但当江南出现的瞬间,他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
老人缓缓转身,手中那块白手帕轻飘飘落下,露出了他那张饱经风霜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脸,以及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睛。
希尔伯特·让·昂热。
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随意地站着,但整个街道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粘稠、沉重。他就像这场“偶遇”的导演兼主角,从容不迫。
不仅如此,街道两旁的建筑楼顶,隐约有人影闪动,那是装备部精锐的狙击手。
更远处,还有几股强大的混血种气息若隐若现,构成了一个看似松散、实则密不透风的包围网。
卡塞尔学院最顶尖的战力,几乎倾巢而出。
“晚上好,江南同学。”昂热率先开口,声音温和得像是一位偶遇学生的老校长,但他眼中的锐光却毫不掩饰,“或者说,我该如何称呼您?今晚的雨景不错,只是风里……似乎带着些不该有的味道。”
凯撒优雅地收起打火机,微笑着补充道:“一场精彩的‘魔术’,江南先生。只是谢幕得太快,让观众们有些意犹未尽。”他指的是刚才高架桥上奥丁分身被抹除的一幕,显然,他们并非毫无察觉。
楚子航没有说话,但他周身开始弥漫起炽热的高温,空气微微扭曲,言灵·君焰已在无声无息中酝酿。
这绝非偶遇。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拦截。他们捕捉到了高架桥上的异常能量波动(很可能是奥丁分身出现和湮灭时产生的涟漪),并以最快的速度,调动了能够调动的所有力量,在此地布下了天罗地网。
江南停下脚步,站在街道中央。白衣在湿润的空气中显得格外醒目。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惊讶,也无恐惧,只有一片深沉的漠然。他看了一眼昂热,又扫过凯撒和楚子航,最后目光落回昂热身上。
尼德霍格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被蝼蚁挑衅般的、混合着讥讽和残忍的兴致:
【看啊,江南先生。】
【我们魅力可真不小。】
【这些无毛猴子们,似乎把我们也当成了需要被‘清理’的……污秽了呢。】
【他们为你我,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高架桥上,空气紧绷如弓弦。昂热、凯撒、楚子航,三位卡塞尔学院的顶尖战力呈三角之势,将江南围在中心。
更远处,是秘党精心布置的、针对高危龙类或同等级存在的封锁与压制结界。这几乎是一场必杀之局。
昂热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仿佛老友重逢般的笑容,但眼底的锐利如同出鞘的刀锋:“江南同学,夜色已深,不如随我们回学院喝杯热茶,好好聊聊今晚的……‘奇遇’?”
凯撒把玩着打火机,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弧度,瞳孔里却满是审视与警惕:“或者,您更愿意在这里,为我们再表演一次那令人惊叹的……‘消失魔术’?”
楚子航没有说话,但他周身扭曲的高温空气和村雨刀身上流淌的暗红色光芒,已经是最明确的警告和战书。
尼德霍格的低语在江南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冰冷嘲弄:
【聒噪的虫子。以为布下几张蛛网,就能捕捉掠食者?】
【江南,没必要在这些注定被清理的杂质身上,浪费任何言语。】
江南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敌人,更像是在看几件摆放位置不太合适的家具,碍眼,但无需理会。
就在昂热以为他即将有所回应,甚至准备抢先发动言灵·时间零的瞬间——
江南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模糊了一下。
不是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也不是隐身。而是他所在的“空间”本身,仿佛变成了一张被橡皮擦轻轻擦过的素描画像,他的轮廓、色彩、乃至“存在”这个概念,都在一瞬间变得淡薄、透明。
昂热的瞳孔骤然收缩!时间零的领域几乎同时张开,试图将时间流速降低到极致,捕捉甚至打断这个过程!
然而,无效。
楚子航的村雨带着君焰的爆鸣斩过江南刚才所在的位置,只劈开了一片虚无的空气和四散的雨雾。
所有预设的炼金矩阵、言灵结界、精神压制……所有针对空间跳跃、高速移动、甚至维度穿梭的封锁手段,全都像是遇到了绝对的天敌,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反应,没有起到一丁点的阻碍作用。
江南的“存在”,就在他们眼前,被一种超越了他们所有认知和理解范畴的方式,直接从那个“坐标点”上……抹除了。
仿佛他从未在那里站立过。
言灵·墓志铭。否定自身于此时此地的“存在”。
街道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雨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
昂热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深藏的骇然。
他缓缓收起即将发动的时零领域,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心,沉默不语。
凯撒的打火机僵在半空,他英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愕然。他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楚子航缓缓收刀入鞘,黄金瞳中的火焰剧烈燃烧,那并非愤怒,而是面对完全未知、无法理解的敌人时,最本能的警惕。
他们精心布置的杀局,成了一个笑话。
……
几乎在同一时刻。
几条街区外,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灯光温暖的小咖啡馆。
窗外的雨又渐渐大了起来,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啪的轻响。
咖啡馆里人不多,只有几个躲雨的学生和熬夜工作的白领,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轻柔的背景音乐。
靠窗的位置上,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
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江南安静地坐在柔软的沙发卡座里,仿佛他已经在那里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他的面前,甚至凭空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纯净水,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干净剔透。
墓志铭不仅抹去了他的“转移过程”,甚至连同他“出现在这里并点了一杯水”这个事实,也一并“写入”了当前的时间线。
在咖啡馆里所有人的认知中,这个安静的白衣少年,本就一直坐在那里。
江南的目光落在窗外连绵的雨幕上,眼神空洞,似乎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围杀从未发生。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挂在上面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个穿着红色卫衣、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的女孩走了进来,正是陈墨瞳。她似乎也是来躲雨的,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咖啡馆内的环境。
当她的目光掠过窗边,看到那个安静坐着、与周围温馨氛围格格不入的白衣身影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瞳孔瞬间收缩。
江南?!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
诺诺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极度荒谬和不安的感觉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离开,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而江南,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缓缓地……转过头。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诺诺身上,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诺诺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雨还在下,咖啡馆里音乐轻柔。
一场突如其来的“偶遇”,在这温暖的、充满生活气息的角落里,悄然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