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劣布退潮,瑞锦重光 (定州街头 \/ 瑞锦祥布庄,数日后)
胡万林锒铛入狱,等待他的将是重判。刘秃子虽暂时保住小命,但也被火速撤职查办,灰溜溜地离开了定州。失去了爪牙和官方庇护的“大和洋行”,在滔天的民愤和官府(傅三爷运作下)的“建议”下,如同丧家之犬,连夜撤出了定州市场。那些曾经充斥街头的劣质东洋布,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无踪。
定州城迎来了久违的喧闹与喜庆。瑞锦祥布庄那朱漆大门上刺眼的封条被当众撕下!白映雪一身盛装,亲自点燃了长长的、挂满门檐的红色鞭炮!
“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在定州城上空炸响,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红色的纸屑如同喜庆的雪花漫天飞舞。围观的百姓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布庄大门洞开,崭新的、带着棉布清香的“平价布”被伙计们一匹匹抱出来,整齐地码放在货架上,供不应求!织户、染工们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希望。
权世勋(幼子)站在人群中,看着白映雪沉静而充满力量的身影,看着百姓脸上真挚的笑容,看着那象征着胜利与重生的“瑞锦祥”牌匾,胸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巨大成就感和初尝权谋胜利的甘甜。他看到了笔杆的力量,看到了典籍的智慧,看到了“义利相生”策略的精妙,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兄长那血腥雷霆手段带来的强大震慑力。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临时用来计算的、冰凉光滑的青玉镇纸(无意识地模仿着白鸿儒摩挲玉韘的动作),心中对“力量”的认知,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而深刻。
(二) 幼虎归鞘,裂痕初显 (白府大门 \/ 西席小院,晋南人马返回当日)
数日后,快马传讯,权世勋(长子)、赵奎一行即将返回定州。白府中门大开,气氛隆重。当那队带着一身风尘、疲惫却难掩彪悍之气的骑士出现在府门前时,早已等候多时的护院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大勋哥儿!赵师傅!威武!”
“晋南的英雄回来了!”
权世勋(长子)翻身下马。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肤色被晋北的风沙吹得更加黝黑粗糙,但眼神却如同被寒泉淬炼过的黑曜石,更加沉凝、内敛,也更深邃。腰间那柄立下赫赫战功的开山刀依旧悬着,刀鞘上沾染的尘土和隐隐的血腥气,无声地诉说着晋南之行的残酷。他沉默地接受着众人的欢呼,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站在白映雪身侧、穿着整洁长衫的权世勋(幼子)身上。
白映雪亲自迎下台阶,看着权世勋(长子),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世勋(长子),此番晋南,临危受命,诛杀首恶,夺回铁证,稳定大局,功勋卓着!辛苦了!”
权世勋(长子)抱拳,声音低沉沙哑:“大小姐过誉,份内之事。” 礼节周全,却依旧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权世勋(幼子)快步上前,脸上带着真诚的喜悦和感激:“哥!辛苦了!晋南危局,多亏了你!定州这边才能稳住!” 他伸出手,想拍拍兄长的肩膀。
权世勋(长子)看着幼弟伸出的、白皙干净、指节分明、更适合握笔的手,又想起晋南那焦黑的土地、庄户绝望的哭嚎、飞头雕脖颈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和自己刀锋上黏腻的触感…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在他脑中猛烈碰撞。他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目光复杂地落在幼弟脸上,那张脸上有疲惫,有兴奋,有感激,却唯独没有他此刻内心翻涌的、属于黑暗和血腥的沉重。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生硬地“嗯”了一声,抬手,用本应稚嫩,却已经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带着洗不净的硝烟与血腥气息的手,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幼弟的肩膀。
权世勋(幼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兄长手掌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还有那若有若无、却仿佛深入骨髓的血腥气,让他心头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疏离感瞬间掠过。他强压下心头的异样,努力维持着笑容。
兄弟二人并肩走入府门。午后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青石地面上。一个沉稳内敛,肩宽背厚,步伐带着刀锋般的沉凝;一个清瘦挺拔,步履从容,带着书卷气的儒雅。两道影子靠得很近,中间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由血与火、生与死、暴力与谋略共同铸就的鸿沟。血缘的纽带依旧紧密,但道路的分歧与心灵的隔阂,已在无声中悄然滋生。
(三) 玉韘承教,暗刃已藏 (静心斋,风波平息数日后)
尘埃落定,白映雪再次踏入静心斋。檀香袅袅,白鸿儒依旧盘膝坐在蒲团上,捻动着佛珠,神情古井无波。
白映雪将晋南平叛、定州反击、合纵成功、胡万林倒台、东洋劣布退出的整个过程,条理清晰、不添不减地娓娓道来。她特意提到了权世勋(长子)的悍勇与决断,也着重讲述了权世勋(幼子)在危机时刻稳住人心、修订细则、运用舆论的出色表现。
白鸿儒静静地听着,手指缓缓捻动紫檀佛珠,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咯咯”声。直到白映雪讲完,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小几上那枚温润的青玉韘上,裂纹似乎被盘磨得更加温润内敛。
“刚柔并济,恩威并施。雪儿,此番应对,进退有据,张弛有度,已得其中三昧。” 白鸿儒的声音平和,带着洞察世事的沧桑,“长子为刃,其锋锐无匹,破敌肝胆,立威于外;幼子为枢,其思虑缜密,稳盘固基,聚力于内。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此乃我白家之幸。”
他拿起玉韘,对着窗外透入的光线仔细端详,温润的玉质内仿佛有光华流转:“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刃过刚则易折,需知归鞘敛锋,养其锐气;枢过智则易骄,需知敬畏天道,持守本心。此番虽胜,不过拔除几颗爪牙,伤其皮毛而已。东洋人此番受挫,其‘利’未根本动摇(倾销的根本财力与渠道),其‘势’(背后的军政力量)必卷土重来。胡万林不过一过河卒,刘秃子不过一癞皮狗。那杜彪,临阵倒戈,见风使舵,其心叵测。傅三爷的援手,终究远水解不了近渴。真正的对手,那隐于幕后的‘旭光’商社,乃至其背后的东洋帝国,其獠牙利爪,尚未真正显露。”
他将玉韘轻轻放回小几,目光深邃地看向白映雪:“这玉韘的圆孔(控弦之关键),要时刻对准那真正的靶心。定州之胜,是起点,非终点。风暴,并未停歇,只是暂时绕开了漩涡中心。当务之急,是借此番大胜之威,稳固晋南根基,拓展胶东海路,深挖鲁西渠道,将‘平价布’联盟真正化为铁板一块!同时…” 他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对那两兄弟,需因材施教,更要…明察其心。双星耀世,亦可相撞。”
白映雪肃然垂首:“父亲教诲,女儿铭记于心。” 她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白府高墙,看到了杜彪那谄媚笑容下的阴狠,看到了傅三爷笑容背后的无奈,更看到了东洋商会那紧闭大门后酝酿的更大阴谋。短暂的胜利,并未让她有丝毫松懈,反而感到了更深沉的压力和更广阔的棋局。
似乎,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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