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惊鸿与云珠踏入那片宛如世外桃源的幽静山谷,却并未放松半分警惕。她们沿着蜿蜒的小径前行不久,便见一座古旧的建筑隐匿于花影深处。她心生好奇,二人小心翼翼的靠近,刚一踏入其中,机关骤然启动。凌惊鸿为护云珠,不慎撞上石壁,此刻倚墙而立,气息微喘。手臂上的伤口仍在渗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她低头瞥了一眼,仅用袖口草草擦拭一下,便不再理会。
云珠蹲在一旁,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方才她几乎要哭出声来,可看到凌惊鸿一声不吭地继续前行,她咬住嘴唇,硬生生将泪水咽了回去。
“起来。”凌惊鸿低声道,“别停下。”
云珠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双腿仍有些发颤。她紧跟着凌惊鸿往深处走去,脚步踩在湿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越往里行,光线越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似是尘灰与泥土混杂的味道。墙上挂着几盏铜灯,灯芯早已熄灭,只剩锈迹斑斑的灯壳悬在铁钉之上。
凌惊鸿走到中央停住脚步。地上置有一面青铜盘,刻满奇异的符文。她认得这图案——书中有记载,名为“引魂承血器”。此物唯有在献祭之后才会显现。
她蹲下身,以簪子轻轻刮去表层的积灰,边缘渐渐显露出一行细小的文字,乃是北狄古语。她凝视良久,终于读懂其中含意:“以纯阴之女性命,借影舞通幽,可换帝王十年阳寿。”
云珠站在身后,声音微颤:“娘娘……这是何意?”
凌惊鸿未作答。她继续搜寻,在角落发现一卷羊皮古卷。纸页泛黄破损,边缘已裂,唯余一根褪色的红绳系着。
她解开绳结,缓缓展开。图中绘有一场仪式:七人环立,中央跪着一名身着礼服的少女。旁侧标注时间、地点,以及参与者姓名。
她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个名字上——柳氏母女。
她的心头猛然一沉。
柳氏正是苏婉柔之母。当年皇帝突愈,皇后却骤然离世,宫中传言她积劳成疾。原来并非病故,而是被献祭,换取帝王阳寿十载。
而主持此事者,竟是苏家与北狄巫首联手所为。
云珠匆匆一瞥,吓得后退一步:“这……这不是真的吧?”
凌惊鸿将卷轴收入怀中,声音低沉:“是真的。而且,她们准备重演一次。”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两人回首。
阿鲁巴立于台阶入口处,手持火把。火焰映照着他脸上的疤痕。他未穿使臣服饰,只披一件旧斗篷,鞋上沾满了泥泞。
凌惊鸿立刻挡在云珠的身前,手已按上腰间的短刀。
“你来做什么?”她问。
阿鲁巴未动,亦未言语。火光摇曳,身影拉得极长。
数息之后,他才开口:“我知道你们找到了什么。”
“你知道?”凌惊鸿冷笑,“那你该明白,你现在站在这里,无异于自寻死路。”
阿鲁巴望着她,眼神再无往日的算计。他将火把插入墙中铁环,双手垂下,似在表明并无恶意。
“我不是来夺东西的。”他说,“我是来找一个名字。”
“谁?”
“阿兰朵。”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声音微颤,“二十年前,北狄一位贵族之女失踪。无人敢查。我只知道,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在你们的皇宫里。”
凌惊鸿凝视着他。
这个名字不在卷轴上,也不见于任何记载。但她记得——前世曾见过那个女子,身份被抹除,身着北狄贵女之服,跪于阵法中央,头颅低垂,双手置于膝上。
她从怀中取出卷轴,掀开一角,露出画中女子的面容。
“是她吗?”她问道。
阿鲁巴上前两步,死死盯着画像。呼吸渐重,肩头微微颤抖。
忽然,他单膝一下跪在地上。
“是她。”他低声说,“我就知道……她没有逃掉。”
密室一时陷入片刻的寂静。
凌惊鸿收起卷轴,妥帖藏好。她看着阿鲁巴,语气平静:“你想报仇吗?”
“我想。”他答,“但我更想知道,是谁下的命令。”
“苏婉柔的母亲参与了仪式。”凌惊鸿道,“如今她的女儿也想如法炮制。她们正在寻找另一位纯阴之体,为皇帝续命。”
阿鲁巴抬起眼:“你打算如何应对?”
“我要揭发此事。”她说,“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份名单——所有参与者、知情者,乃至沉默之人。”
“我可以帮你。”阿鲁巴说,“北狄尚有老部族保留着当年的记录。只要给我时间,我能找到更多的证据。”
凌惊鸿没有立刻回应。
此人过往立场模糊,常出现在不该出现之地。但他从未真正加害于她,甚至数次悄然放过追查的机会。
她终于点了点头:“你可以查。但记住,若走漏风声,我不但杀了你,还会毁尽所有的证据,让你妹妹的名字永远埋在黑暗之中。”
阿鲁巴望向她,眼中怒意与敬意交织在一起。
“我绝不会让你失望。”他说。
云珠立于后方,听得冷汗涔涔。她不懂这些事如何牵连至此,却清楚眼前的卷轴与青铜盘,揭开了一场延续二十载的阴谋。
“娘娘……”她轻声提醒,“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地,此处太过危险了。”
凌惊鸿未作声。
她走向墙边,抚过那些熄灭的铜灯。灯底刻有编号,格式与宫中登记一致。这意味着,这些器物曾由宫廷正式运出。
换言之,当年的仪式,必有宫中权贵相助。
她转身对阿鲁巴道:“回去后,勿与其他使团成员接触。我会在东华门外设一暗格,三日后放入你要的东西。你只能独自前来取走。”
阿鲁巴点点头:“明白。”
“还有。”她补充道,“下次见面,莫带火把。此地通风不佳,明火易致塌陷。”
阿鲁巴一怔,随即答应下来。
凌惊鸿携着云珠向出口而去。临近台阶时,她回头望了一眼那个青铜盘。
它静静地卧于地面,仿佛沉睡不醒。
云珠一路屏息,直至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才稍稍松了口气。
“娘娘,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寝殿。”凌惊鸿答道,“明日早朝,我要奏请皇上彻查冷宫修缮账目。”
“可皇上会信吗?”
“信不信并不重要。”她说,“只要我把线索呈于他面前,他便不得不看。”
云珠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泥的鞋尖,忽而想起一事:“娘娘,刚才那位阿鲁巴……他是真心相助吗?”
凌惊鸿脚步未停止。
“我不知道。”她说,“但人在绝望时说出的话,往往是最真的。”
地道的尽头透进来一丝微光。风吹进来,带着些许凉意。
凌惊鸿抬手整理了一下鬓发,确认卷轴紧贴在胸口。她走出地道,顺手按下机关。石板合拢,声响轻悄,仿佛吞下了某个秘密。
云珠跟在她的身后,忍不住回头望去。
那扇门严丝合缝,宛如从未开启。
凌惊鸿走在前方,一手始终按在心口。那里藏着卷轴,也压着真相。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将更加凶险。
但她无所畏惧。
风拂过长廊,掀起她的衣袖。
她仰头望向天空,一轮朝阳正在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