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惊鸿收好了银针,针尾还带着血,在昏暗的灯下泛着暗红。
塔楼矗立在前方,影子黑沉沉的像压在心口上。
云珠还抱着铁匣,手抖得厉害,嘴唇白得发青:“小姐……刚才那道光……是不是又要来了?”
话音未落,天边一道流星撕裂夜幕,直扑塔顶而去。
轰——
蓝光炸开,仿佛地底裂开了一个巨口,整座塔被幽光包裹住。从砖缝中渗出冷雾,铜铃无人触碰,却自己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不急不缓,像在数命。
阿鲁巴突然按住后颈,旧疤突突直跳,牙关紧咬。小桃红攥着那块焦布,指节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塔门,一动不动。
萧砌靠在断墙边,手腕仍在流血,血顺着指尖滴落。他抬头望着那光芒,瞳孔微缩,像是认出了什么旧相识。
凌惊鸿闭了闭眼睛。
前世冷宫墙缝里的哭声又来了,细细的,断断续续,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她知道那不是真声,是星轨逆涌,把死人执念翻了出来。
她抬起手,银针扎进耳后的旧伤上。
一阵剧烈的疼痛炸开在眼前,杂音退去。
“快,都闭上眼。”她声音不大,却压过了铃声,“守住心神,别看那光。”
说完后,她直接吹响了铜埙。
铜埙音响起来,蓝色的光一滞。光如水流般的旋转,塔身虚影扭曲,竟浮现出一座古老的观星台——飞檐翘角,星盘高悬,正是前朝形制。
云珠惊得睁大了眼睛,又猛地闭上:“那……那是……”
“星轨显象。”凌惊鸿盯着那虚影,“有人用命盘点了天道,现在,它在自修。”
萧砌急走上前一步,脚踩进血线。
“星晷指向贪狼。”他嗓音沙哑,语气却稳当,“我来调。”
凌惊鸿没有阻拦他。她知道这一步,他必须自己去走。
他抬起手来,血从他的指尖落下,正中地上玉佩的纹路。血未散开,反被地缝吸走了,蓝光顺着纹路爬升,缠上观星台虚影。
光轴转动。
星图展开,缺失一块,几处关键位空着,死寂如枯。
“差一道血引。”凌惊鸿低声说,“你的血能通命脉,但单靠你不行——会引逆阵。”
萧砌不言语,只是抬起头看着她。
她反手割开掌心,鲜血涌现出来,覆上他滴血的手腕。
双血交融,顺着纹路灌入地底。
轰——又是一声巨震。
星图猛烈地一震,光芒炸裂。观星台的虚影剧烈的晃动,星轨重组,沿海山形浮现,几道暗红线条如蛇,南北贯穿。
私盐路,尽数暴露。
云珠倒抽一口冷气:“这……这不是官道……全是海窟暗径!兵部从来没有记载!”
小桃红死死盯着那条从北狄直插京畿的红线,嘴唇发抖:“他们……早串通好了……”
凌惊鸿目光落在星图的底部——塔基正下方。
“苏婉柔用命盘来改运,就是为藏这个。”她声音冰冷,“她不怕人查账,怕的是星轨记罪。”
话未说完,塔顶蓝光突然一变。
一道紫微星光自天而降,如瀑布灌入塔心。塔身嗡鸣巨响,砖石纷纷坠落,地缝裂开一道大口子,黑雾喷涌而出,翻滚着扑向中央的石台。
石台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口青铜箱,上面刻着血诏纹,封口有裂痕,似被人强行掰开过。
“它要吞证据。”凌惊鸿瞬间明白过来,“星力不稳,邪气先动。”
云珠下意识上前挡住,铁匣横在胸前。
黑雾撞上铁匣子,发出刺啦一声响,匣子立时发烫,她手一软,险些松手。
阿鲁巴猛地扑过来,一把将她拽开。黑雾擦过他的胳膊,皮肉发黑,迅速起了水泡。
“别碰!”凌惊鸿厉喝道,“那是命债之气,沾上会纠缠魂魄。”
她退后半步,取出铜埙,对准月心。
前世冷宫熬夜背的调子浮上心头——那曲子,她默练了不止千百遍。
埙音响起来。
第一声落下,紫微星光微颤。
第二声落下,星流成丝,缠住下坠的光瀑。
第三声落下,塔身震动了三下,黑雾被扯回地缝,蓝光转清,星轨归稳。
石台高升起三寸,箱子离地,血诏纹亮起,封口裂痕缓缓闭合。
萧砌踉跄着上前,手按在箱面上。
“我来开启。”
凌惊鸿没拦他。
他知道,这是他的劫数。
血顺手腕流下,覆住箱面。血渗入纹路,如被吞噬一般,箱子发烫,震动不停。
咔。
封印崩裂。
箱盖弹开。
没有圣旨,也没有玉玺。
只有一件婴儿的襁褓,暗红色的面底,金线绣边,内衬的一角,绣着一个“凌”字——前朝嫡女的封号,二十年前被抹去。
凌惊鸿瞳孔一缩。
那是她的命。
她死前在冷宫墙缝抠出的金线莲花,就来自这襁褓。
萧砌紧紧的盯着襁褓,手抖得厉害:“她……早就知道你会回来?”
“她不知道。”凌惊鸿声音冰冷,“她只知道,自己埋的命,早晚要爬出来咬她。”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疾冲而来。
魏渊从塔侧一跃而出,伸出手去直接抓宝箱。
指尖刚触襁褓,箱面血诏纹发烫,紫微光反噬,他整条手臂焦黑卷曲,却仍不松手。
“这命……是我的!”他嘶吼着,“我替她养了二十年!我才是主!”
凌惊鸿抬起手,一根银针离袖而去。
银针破空,正中血诏的封印。
“封!”她大喝一声。
银针尾颤动,血诏纹光芒一滞,开启之势被卡住。
萧砌趁机后撤,抱住箱子靠在墙上。
魏渊怒吼,还要往扑上。
就在这时——
塔外马蹄声响起。
一队北狄骑兵列阵,刀出鞘,弓上弦,目标不是凌惊鸿,而是魏渊。
领头的是巴图鲁,他下马大步走过来,眼神冷得不像个莽夫。
“你骗了我们二十年。”他盯着魏渊,“说前朝血脉已断,可这襁褓上的‘凌’纹,是北狄认亲信物——你藏了真女,却让我们认贼作子!”
魏渊的脸色骤变,心中暗叫不妙:‘他们怎会知道这襁褓之事?难道二十年布局要毁于一旦。’随即怒道:‘你……你们早……’
“我们等了二十年。”巴图鲁抬手,身后骑兵上前,刀围成一个圆圈。
凌惊鸿站着,没动。
她知道,北狄要的不是真相,是筹码。
可眼下,谁围谁,还未定局。
她看向萧砌,声音低沉:“箱盖还能撑几息?”
萧砌盯着银针,针身已经发黑:“三息。血诏要冲开了。”
凌惊鸿点点头。
她抬起手,再次取出铜埙。
这次不是吹,而是用它轻轻一碰箱面。
埙上星纹微亮,与血诏纹共鸣。
时间仿佛慢了一拍。
魏渊张嘴欲喊。
巴图鲁举刀欲劈。
萧砌紧紧的抱住箱体,指节发白。
银针颤抖了三下。
然后——
箱盖一震,血光冲天,直射星轨。
天上,紫微星爆亮,其余六星转动,星轨偏移,北斗倒悬。
塔上面的铜铃,响起第七声。
铛——
凌惊鸿立于光中,手握铜埙,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塔底那道新裂的地缝上。
里面,有东西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