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斜地照进铁栅栏,在地上划出几道发亮的线。凌惊鸿踩着影子走,脚底像压着沙,轻得不敢用力。肩上的伤还在渗血,火场烧出来的疤一跳一跳地疼,她没有停。阿蛮关在这儿最里面,死牢底,她得见她一面。
食盒提在手里,饭坨了,汤面上浮着一层油花,药味冲鼻子——跟太医院后头那家老铺子一个味儿。
“哗啦——”
铁链一阵响,从尽头传过来。
阿蛮缩在墙角,手铐脚镣全戴着。斗笠没了,耳后那条蛇形刺青露出来,月光一照,蓝得发暗。
凌惊鸿放下食盒,摸出银簪,轻轻敲了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她屏着气,盯着阿蛮的脸看。
只见阿蛮的眼皮猛地掀开,眼神一冷,又缓缓垂了下去。
“你是谁?”嗓子像砂纸磨出来,干,哑,还带着防备。
凌惊鸿没有答话。她解开衣襟,露出胸口一块暗红胎记,形状像烧焦的尾羽。
阿蛮瞳孔一缩,整个人僵住了。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凌惊鸿眼神沉了下去:“你认得它,就该知道,我要杀你,一根簪子就够了。”
手腕一翻,银光一闪,簪尖抵住了阿蛮的咽喉。
阿蛮没有动,却忽然笑了:“看来他们没有说错,你真不是个普通人。”
收簪。她声音平得像井水:“现在轮到你说。你在太医院做了什么?苏婉柔背后是谁?‘万魂祭’到底是什么?”
阿蛮眼皮颤了颤。
“你以为你能拦住?太天真了。”
“天真的人早死了。”凌惊鸿嗓音低沉,“你不讲,我也能猜到。北狄的巫医用活人炼蛊,你,是埋进宫里的那颗棋子。”
阿蛮眼神一下子变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见过你留下的毒针。”她从袖里抽出一根细银针,针尖发黑,“这纹路,跟密道里的一模一样。”
阿蛮盯着那根针,脸色一点点褪去光泽。
突然她抬手按住胸口,那里有块更深的刺青,藏在皮肉下。
“你以为我真是个医女?”她低声问。
凌惊鸿不说话。
“太医院底下有间炼蛊室。”阿蛮慢慢开口,“关了二十七个人,宫女、太医,全没了魂。他们在炼‘万魂蛊’。”
“‘万魂祭’,就是拿这蛊,配上凤凰之血,唤醒一个老东西。”
凌惊鸿心口一紧。
“凤凰之血……”
她下意识摸了摸心口的红痣,好像它动了一下。
“你们选中了我?”
阿蛮点点头:“你生来带印记,血纯,最合适当祭品。苏婉柔等待这一天,就差最后一步。”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跳。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快死了。”阿蛮苦笑了一声,“魏渊下令,子时就要处决我。”
阿蛮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要死的囚犯:“但我知道一件事——想破‘万魂祭’,去线索提过的地方。那儿有份名单。”
“名单上的人,都是她准备献祭的。”
凌惊鸿眉头一皱:“胭脂坊?”
“对。”阿蛮松开手,喘了口气,“她私藏秘密的地方,也是她真正的人在的地方。”
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有人来了。”
她立刻起身,假装整理食盒,眼角扫向走廊。
灯笼晃着,光一摇一摇地移过来。
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她给叫住。
“等等。”
凌惊鸿回过头。
阿蛮从指缝滑出个小瓶子,递过来:“解毒剂。你身上有蛊毒残留,再拖,命就不保了。”
凌惊鸿接过瓶子,朝阿蛮点了点头。
“谢了。”
出门而去,风扑面而来,带着血腥味。
凌惊鸿走出几步,后背一紧。
回头看去——阿蛮已靠回墙角,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可凌惊鸿知道,那瓶子,是她留下的活路。
凌惊鸿继续向外面走去,脚底下没有一点声音。
在拐弯处,她停住了。
阴影里,一道绛紫衣角闪了一下。
她不动,手悄悄探进袖子里,捏了把毒粉在手中。
对方显然小瞧了她。
凌惊鸿猛地一转身,毒粉甩出!
辛辣味炸开,一声闷哼。
一个人踉跄着冲出来,瘦小的个子,用布蒙面,咳得直不起腰来。
凌惊鸿一声冷笑:“苏婉柔派你来的?还是魏渊?”
小个子捂着脸,一声不吭声,只管咳嗽不停。
“不说也行。”她抬脚踢在他的膝盖窝,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凌惊鸿弯腰,扯下他腰间的令牌。
“回去告诉你主子,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后转身就走,只留下那人咳得撕心裂肺肺。
风卷起落叶。
她攥紧瓶子,抬头看向宫墙。
胭脂坊,第三排第二格。
必须在子时前拿到名单。
不然,就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