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源血丹（残）”的药力，并未如林凡最初期待的那般汹涌澎湃，反而如同春日融雪，缓慢而持续地释放着。三日闭关，与其说是突飞猛进，不如说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艰苦卓绝的修复之旅。
木屋后墙的破洞已被粗糙地以木料和泥浆填补，虽依旧漏风，但至少阻挡了大部分窥探的视线与夜间的寒意。林凡盘坐在屋角，身下是换过的新干草垫，身前摆放着石坚送来的、已消耗近半的药材。
他的脸色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死灰，但也远未恢复到健康的红润，而是一种略显苍白的蜡黄，仿佛久病初愈之人。体内的情况更是复杂。
丹药化开的混沌气流确实精纯无比，与他的灵躯完美契合，如同最契合的钥匙打开了生锈的锁。它们缓慢而坚定地流淌在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经脉中，修复着那些细微的裂痕，滋润着近乎枯萎的脉络。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许多受损严重的经脉节点，混沌气流流过时依旧会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迫使林凡不得不分出大量心神，以极其精细的操控，引导气流绕过最严重的伤处，或是如水磨工夫般一点点消融那些淤积的能量杂质和暗伤。
丹田气海的变化更是缓慢。原本空荡死寂的“碗底”，如今确实重新积聚起了一层薄薄的、呈现混沌色泽的雾气状能量，但这层雾气稀薄得可怜，仅仅覆盖了丹田最底层的一小片区域，距离填满小半都还差得远。其总量，莫说与全盛时期相比，便是比之刚刚穿越至此、尚未经历连番恶战之时，也远远不如。
唯一的亮点，或许在于能量质量的提升以及功法运行路径的优化。破而后立，加之萧辰那关于能量生灭与五行衍化的零星感悟不断通过“因果追索”传来，林凡对《基础导引术》的微调愈发得心应手。如今功法运转时，汲取虚空混沌能量的效率，比受伤前快了约两成，并且能量的凝练度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提升。这就像是将原本粗糙的沙砾，初步筛选成了稍细的沙粒，虽本质未变，但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
“练气初期……勉强恢复到受伤前六七成的能量水准，但经脉与丹田的暗伤，最多只恢复了三成。”林凡结束了一次长达六个时辰的深度调息，缓缓睁开眼，内视着体内依旧堪称惨淡的状况，做出了冷静而残酷的评估。
修为境界，纹丝未动，依旧停留在练气初期。实力的恢复，更多体现在肉身的些许强化、能量操控更加精细、以及功法的微效提升上。若再面对那黑袍老者，他依旧没有正面抗衡的资本，但凭借优化后的身法和更精细的能量控制，或许能多支撑几招，逃遁的机会也大了一分。这远未达到他的预期。
更棘手的是，脑海中那虚幻的界面，【气运值：0】的字样，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心头。没有气运值，因果熔炉便无法启动，他最大的依仗和破局的关键就等于被锁死。
“必须尽快获取气运值。”林凡眉头微蹙，感受着经脉中依旧存在的隐隐作痛，“了结因果……黑山寨的危机因我暂时解除，但更大的危机也因我而起。保护山寨，对抗外敌，是否能被系统判定为‘改变他人命运’或‘报恩’？”
他需要验证，更需要主动创造获取气运值的机会。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带着难以掩饰急促的脚步声。是老寨主石坚。
“林小兄弟，”石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沙哑和压抑不住的焦虑，“派出去散播消息的猎户，回来了两个……情况，有些不妙。”
林凡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筋骨，体内混沌气流流转，带来些许暖意，但也牵动了未愈的暗伤，让他微微蹙眉。他打开屋门。门外，石坚的脸色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晦暗，眼窝深陷，显然这几日未曾安眠。他身后还跟着风尘仆仆、皮甲上带着几道新鲜划痕、气息有些紊乱的石虎。
“进来说。”林凡侧身让开，目光扫过石虎身上的痕迹，心中微沉。
石坚和石虎快步进屋，带着一股外面的凉气和淡淡的血腥味。石虎抓起桌上的水瓢，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冷水，咕咚咕咚猛灌下去，喘息稍平，才用袖子一抹嘴，嘶哑着开口道：“林大哥，消息……消息确实散出去了，比我们想的还要快！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我们黑山寨出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身怀上古指法秘技，要踩遍黑山城所有天才；也有说你是某个隐世老怪的传人，出来历练的；更离谱的是，有人说你得了黑风山脉深处的远古传承！”
“这些虚名暂且不论，”石坚打断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更关心实际威胁，“重点是，我们的人发现，寨子外面，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有装扮成行商歇脚的，有伪装成猎户在林子里转悠的，甚至还有几股明显是马匪打扮的人，在附近的山头游弋哨探！他们彼此之间似乎也互相戒备，偶尔还有小摩擦，但……目标很明显，都在盯着我们黑山寨！尤其是你这间屋子！”他伸手指了指窗外。
林凡神色不变，走到窗边，再次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此时天光已亮，远处的山林在朝阳下呈现出清晰的轮廓。在他远超常人的目力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几处制高点的反光比往日频繁了许多，那是望远镜片或打磨过的兵刃在调整角度时折射的阳光。一种无形的、带着恶意的包围圈，已然如同绞索般，缓缓收紧。
“黑风寨的人，来了吗？”林凡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来了！而且来了不少好手！”石虎接过话，脸上带着愤恨和后怕，“我在东面老鸦岭那边的山坳里，亲眼看到了‘秃鹫’李三！那家伙是黑风寨有名的探马，心狠手辣，真气境三重的修为！他带着五六个人，在那里扎了个临时营寨！我们一个兄弟不小心靠得太近，差点被他们发现，拼着挨了一箭才逃回来！”他指了指自己皮甲上的一道新鲜箭痕，心有余悸。
“不止黑风寨，”石坚的声音更加沉重，带着深深的无力感，“还有一些完全陌生的武者，看其步伐气息，实力恐怕都不在李三之下，甚至可能更强。他们分散在四周，目的不明，但八成是冲着你那‘指法’来的。林小兄弟，我们……我们好像被围住了！成了瓮中之鳖！”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石坚的瞳孔。山寨被多方势力、众多高手盯上，这几乎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林凡却缓缓转过身，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冰冷而锐利的、如同发现猎物的鹰隼般的笑意。
“围住了？很好。”
“很……很好？”石虎张大了嘴巴，手里的水瓢差点掉在地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石坚也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林凡。
“他们只是围着，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说明他们在忌惮。”林凡走到桌边，手指点在那张兽皮地图黑山寨东面的老鸦岭位置，声音冷静得可怕，“忌惮我的‘寂灭指’是否还能施展，忌惮率先动手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其他人捡了便宜。这种互相牵制的平衡，正好给了我们喘息和运作的时间。”
“时间？我们哪还有时间运作？”石坚几乎要吼出来，他感觉林凡是不是伤势未愈影响了判断，“他们现在不动，是在观望，是在等更多人聚集，或者等我们粮尽援绝、士气崩溃！一旦他们觉得时机成熟，或者暗中达成了某种瓜分我们的默契，我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所以，我们不能等他们达成默契，不能等士气崩溃。”林凡打断他，目光如两道寒冰，落在石坚和石虎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们不敢进来，那我们就……主动出去。”
“出去？！”石坚和石虎再次异口同声，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震惊变成了“你绝对疯了”。
“没错，出去。”林凡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但不是盲目突围送死，而是……狩猎。敲山震虎，断其爪牙！”
他手指用力点在地图老鸦岭的那个黑点上。
“黑风寨与我们仇怨最深，也最沉不住气，实力相对清楚。就拿他们先开刀，祭旗！”林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凛冽的杀意，让屋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石寨主，立刻挑选寨中最精锐、最可靠、且擅长山林夜战和弓箭的十名猎手，由石虎带队。准备好足够的箭矢、陷阱材料以及……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顿了顿，补充道：“今夜子时，随我出寨。”
“林小兄弟，你要亲自去？！”石坚这次是真的急了，上前一步，“你的伤势明明还未痊愈！万一……”
“我的伤，我自有分寸。”林凡淡淡道，眼神深邃，“而且，有些‘磨刀石’，若不亲自去敲打敲打，怎知是能磨利我的剑，还是……会崩断我的刃？”
他需要验证恢复后的实战能力，需要在压力下进一步磨合优化后的功法和身法，更需要……通过主动出击，斩断黑风寨伸过来的触手，了结这部分恩怨因果，看能否获取那至关重要的、驱动一切变数的气运值！被动防御，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石坚看着林凡那平静眼眸下深藏的疯狂与决绝，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经下定了决心，任何劝阻都是徒劳。他猛地一跺脚，脸上闪过一丝狠色，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却又透出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凶悍：“好！老子舍命陪君子！就依小兄弟！我亲自……”
“不，”林凡再次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寨主你必须坐镇寨中，稳定人心，协调防御。你若离开，寨内恐生变乱。石虎带队即可。”他看向石虎，“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全歼，那不现实。目标是猎杀他们的耳目哨探，摧毁他们的前沿据点，缴获他们的物资！要打得狠，打得疼，打得他们心惊肉跳！动静……可以适当闹大一点，让其他看热闹的人，也听听响动。”
石虎闻言，眼中的惊慌逐渐被一股狼性的凶光取代。他用力捏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噼啪轻响，重重点头：“林大哥，我明白！就像猎杀那些侵入领地的大型猛兽一样，先拔掉它们的牙，放干它们的血！保证让他们知道疼！”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幕布，再次笼罩了黑山寨。这一次，寨子里的夜晚格外的死寂，甚至听不到往日的虫鸣，仿佛连它们都感受到了那无形的杀机，噤若寒蝉。寨墙上，负责警戒的猎手们隐藏在阴影里，弓弦半开，目光如同最警惕的夜枭，死死盯着外面那片仿佛蕴藏着无数危险的黑暗丛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子时刚过，月隐星稀，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刻。寨门旁一道专供猎手出入的、极为隐蔽的侧门，被悄无声息地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十一道如同融入夜色中的黑影，依次闪出，瞬间便消失在寨外浓重的黑暗里。林凡一马当先，石虎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寨中好手。这些人常年在黑风山脉与猛兽搏杀，对于潜行、追踪、设置陷阱有着近乎本能的天赋。
林凡彻底收敛了自身气息，混沌灵躯在黑暗中仿佛成了环境的一部分，不仅视觉上难以察觉，连生命波动都降低到了极点。他脚步轻灵，落地无声，如同滑过地面的阴影。强大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周围百米内的风吹草动、蛇虫爬行、乃至潜伏在灌木丛中、岩石后面那细微的呼吸与心跳声，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中，构成一幅立体的、动态的感知图。
他并没有急于向老鸦岭方向直线前进，而是带着队伍，如同幽灵般在寨子外围的密林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巧妙地避开了几处他感知中气息较为晦涩、显然是其他势力探子的潜伏点。
“右前方五十步，那棵歪脖子松树下的灌木丛，一个，气息阴冷，应该是修习了某种隐匿功法。”林凡的声音凝成一线，精准地传入身后石虎的耳中。
石虎心中凛然，他运足目力望去，那片灌木丛看起来毫无异状，甚至连夜栖的鸟儿都没有惊动。但他对林凡的判断已近乎盲从，立刻打了个特定的手势。队伍中，两名如同狸猫般敏捷的猎手无声无息地分出，一人张弓搭箭，淬毒的箭簇在黑暗中泛着幽光，锁定方位；另一人则如同壁虎般贴着地面匍匐前进，手中反握着一把涂抹了泥浆以避免反光的短匕。
片刻之后，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某种夜行小兽咽气的呜咽声传来，随即是两声节奏特定的蟋蟀鸣叫——目标已清除，安全。
队伍继续在林凡的指引下前进，如同暗夜中的死神，精准而高效地清除着黑风寨布置在外围的“眼睛”和“耳朵”。这些暗哨大多只是真气境一二重的武者，在黑山寨最精锐的猎手有心算无心的偷袭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像样的警报就被解决。
随着不断深入，林凡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感觉到，越靠近老鸦岭，空气中那股属于黑风寨匪众特有的、混杂着汗臭、血腥和煞气的味道就越发明显。同时，他也感知到了几股相对强大的气息，分布在老鸦岭山坳的入口和两侧制高点上。
“前面就是他们的临时营寨了。”林凡在一处茂密的树冠中停下，示意队伍潜伏。透过枝叶的缝隙，可以隐约看到下方山坳中，几点篝火在闪烁，隐约有人影晃动，大约有十几人的规模。其中一股气息，尤为暴戾强横，达到了真气境四重左右，应该就是石虎口中的“秃鹫”李三。
“林大哥，怎么打？”石虎压低声音问道，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紧张的光芒。他带来的猎手们也已经各自找好隐蔽位置，箭簇上弦，陷阱暗器准备就绪。
林凡目光扫过下方的营寨布局，脑海中飞速计算。强攻肯定不行，对方人数占优，且有李三这个真气境四重的高手坐镇。他的目标是制造混乱，最大程度杀伤，并尽量缴获物资。
他的目光，落在了营寨边缘，那几个堆放杂物和疑似粮草的地方，以及……靠近山壁的一个简易马厩，里面拴着七八匹战马。
“石虎，你带五个人，绕到营寨侧后方，用火箭，目标是他们的粮草堆和帐篷。记住，射完就走，不要恋战，制造混乱为主。”
“另外四人，分散到左右两侧的制高点附近，用弓箭和吹箭，优先解决掉放哨的，然后自由射击，压制他们。”
林凡快速下达指令，语气冷静。
“那你呢，林大哥？”石虎问道。
林凡的目光，锁定了那股最强横气息所在的、位于营寨中央的最大帐篷。
“我去会会那个‘秃鹫’。”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顺便，看看能不能给他们送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