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归墟剑在掌心微微震颤,剑鸣里带着几分不安。
他望着那缕逐渐凝实的残魂,后颈塔纹因激动而发烫,连识海深处的九狱塔都泛起涟漪——这是自矿洞塌方以来,他第一次在九狱塔的异动里感受到不是压迫,而是某种共鸣。
太虚子的道袍在混沌雾气里若隐若现,腰间玉牌却亮得刺眼,像是残魂最后的支撑。
他的目光扫过林渊后颈时,指尖的青莲刚绽开半片花瓣便开始虚化,声音里带着千年岁月沉淀的沙哑:你身上有的气息......
林渊脱口而出,归墟剑险些坠地。
他想起化神天劫那日,雷云中曾闪过一道与九狱塔纹路相似的金光;想起苏清璃被带走前,曾指着他后颈说这纹路像极了古籍里镇压混沌的锁。
所有碎片在耳中轰鸣,他喉结滚动,是九狱塔的原主?
还是......
是至高天道。太虚子的残魂突然剧烈闪烁,裂痕深处的黑雾翻涌得更急了,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空间。
他的声音被混沌乱流切割成碎片,却仍强撑着说完,九狱塔本是天道为封印混沌源头所设,每一层都锁着一道混沌本源。
可天道算错了......
算错了什么?林渊踉跄着扑向祭坛边缘,离残魂不过三步,却像隔着整个混沌海。
他能看见太虚子道袍下的魂体正在崩解,碎成点点青光,是不是算错了九狱塔会觉醒?
算错了我能承受混沌之力?
太虚子笑了,那抹笑比青莲更淡,却让林渊想起在古魔渊里初见《太虚剑经》残篇时,卷首那句剑者,逆命也。
老者抬手,最后一点灵光落在林渊眉心,是段破碎的记忆:漫天神雷中,一座漆黑宝塔镇压着翻涌的混沌,塔尖站着个与林渊有七分相似的身影,正挥剑斩向苍穹。
天道以为封印能永恒,却不知混沌会侵蚀封印者。太虚子的声音已经虚得像风,九狱塔每解一层,便是对混沌封印的一次削弱——但你是唯一能在混沌中保持理智的人类。
矿洞塌方时你没被压死,不是运气;结丹时引动九纹,不是巧合。
你体内的塔,在等你。
林渊的太阳穴突突作痛,那点灵光钻进识海后,九狱塔第八层的塔纹突然亮起第九道刻痕。
他想起被废修为时在矿洞啃食的混沌石,想起每次突破时塔纹都会发烫,原来那些他以为的,都是九狱塔在主动吸收混沌之力,替他打磨道基。
预言里的斩命者......他喃喃重复太虚子方才的话,喉间泛起苦涩。
苏清璃被带走前咳血的模样突然闪现在眼前,她当时抓着他手腕说别信他们说的永恒,现在想来,竟像是早有预知。
来不及了......太虚子的残魂开始消散,最后凝结成一枚青色光印,没入林渊后颈的塔纹。
祭坛石壁突然剧烈震动,裂痕里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比之前更浓重的幽蓝光芒喷薄而出,照得林渊脸上泛起诡异的青。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归墟剑自动出鞘悬在身侧,剑尖直指裂痕。
识海里九狱塔发出轰鸣,第八层与第九层之间的屏障正在碎裂,某种庞大的、不属于人间的力量顺着塔纹涌遍全身——那是混沌之力,但这次,他能清晰感知到其中夹杂着一缕熟悉的、温暖的气息,像极了苏清璃为他渡入的冰心诀。
所以九狱塔不是我的金手指,是天道的棋子?林渊对着逐渐消散的残魂位置低声问,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寒铁入炉般的淬炼感,那我算什么?
替天道补漏的工具,还是......
裂痕里的幽蓝光芒突然暴涨,一道比虚蚀更庞大的阴影在雾墙后缓缓抬起头。
那是张无法用人类五官描述的脸,无数混沌漩涡在眼眶位置旋转,每一道漩涡里都映着林渊的脸——有矿奴时的狼狈,有斩金丹时的冷硬,有苏清璃中毒时的慌乱,还有此刻握着归墟剑的决绝。
清璃......林渊望着阴影里隐约露出的一截冰晶锁链,那锁链上的纹路与九狱塔第二层的刻痕一模一样。
他后颈的塔纹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九狱塔第九层的门扉地洞开,一股沛然之力顺着经脉炸开,疼得他咬破了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他却笑了。
归墟剑嗡鸣着刺向裂痕,剑身上浮现出九道塔纹,每道纹路都在吞噬周围的混沌雾气。
不管你是混沌源头,还是天道余孽。他望着阴影里若隐若现的锁链,想起太虚子说你是斩命者,想起苏清璃说别信永恒,想起自己在矿洞岩壁刻下的我要活,声音低沉却清晰,敢动苏清璃,我就用这把斩过金丹、劈过天劫的剑,斩了这九狱塔的锁,斩了这混沌的源,斩了所有想把我们当棋子的——
阴影里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像是某种存在被触怒了。
林渊的耳膜几乎被震破,却仍死死盯着裂痕。
他看见阴影深处有黑雾凝聚成半实体的手臂,指尖长着锋利的混沌尖刺,正缓缓指向自己——那是虚蚀的气息,但比之前强大百倍。
九狱塔在识海发出最后的轰鸣,第九层完全开启的瞬间,林渊后颈的塔纹突然化作实质的黑塔虚影,悬浮在他身后。
塔尖射出一道金光,精准击碎了阴影里那截冰晶锁链。
锁链崩断的脆响中,林渊听见了一声极轻的、熟悉的叹息,像极了苏清璃在他怀里睡着时的呼吸。
他握紧归墟剑,黑塔虚影与剑身上的塔纹重叠,混沌雾气被撕开一道裂缝,露出裂痕深处若隐若现的冰晶牢笼——里面,有个穿着月白裙衫的身影,正缓缓抬起头。
虚蚀的咆哮震得混沌雾气翻涌成黑浪,它的阴影在雾中膨胀到十丈高下,无数混沌漩涡在眼眶处旋转,每一道漩涡里都映着林渊的倒影——有矿奴时的狼狈,有斩金丹时的冷硬,此刻却全被染成了血红色。
蝼蚁?林渊的指节在归墟剑上捏得发白,后颈九狱塔虚影流转着幽蓝微光,苏清璃月白裙衫的衣角在冰晶牢笼里轻轻飘动的画面,正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戳在他心口。
他没退半步,反而迎着那团黑影踏前一步,混沌感知如蛛网般铺展——这是九狱塔第九层开启后,顺着塔纹涌入识海的新能力,能让他在混沌乱流中到一切能量的脉络。
虚蚀的核心在阴影最深处,是团裹着黑雾的琥珀状晶体,里面翻涌着暗红与幽蓝交织的光带。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光带的纹路,竟与他识海里九狱塔第八层的刻痕完全重合。原来你不是混沌本源,是被封印的残念。他低笑一声,声音里浸着冰碴,九狱塔锁着混沌,也锁着你们这些看门狗。
命运织网从他掌心渗出,那是九狱塔第二层解锁时获得的能力,此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金线银线在虚空中交织成网,每根丝线都泛着九狱塔的暗纹。
林渊手腕轻抖,织网如活物般窜入虚蚀阴影,精准缠住那团琥珀晶体。
虚蚀的咆哮陡然变调,阴影表面裂开无数细缝,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骨茬,你敢!
这是天道......
天道?林渊打断它的嘶吼,织网猛地收紧。
琥珀晶体发出刺耳鸣响,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太虚子说天道算错了,我看它错得最狠的,就是没算到被锁的混沌会反噬看门狗。他的指尖沁出血珠,滴在织网上,血珠顺着金线渗入晶体——这是他在化神期时偶然发现的,自身精血能加速命运织网的剥离。
晶体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林渊的识海被强行拽入一片虚无。
画面在他眼前炸开:
九狱塔巍然立于混沌海中央,塔尖刺破层层雷云,一名白衣男子背对他而立。
他的身形与林渊有七分相似,却更清瘦些,发间束着的玉冠上刻着二字——正是方才消散的太虚子残魂腰间玉牌的模样。
男子脚下是铺天盖地的神明尸骸,金红的神血将混沌海染成诡异的紫,他手中的剑与归墟剑同源,却多了九道流转的塔纹。
若要斩尽因果,便先斩我自身......白衣人的声音像从极远处传来,带着某种决绝的释然。
他转身时,林渊看清了那张脸——与自己镜中容貌分毫不差,连左眉骨处那道矿洞塌方时留下的淡疤都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林渊在识海中踉跄后退,额角冷汗顺着下颌滴入衣领。
他想起矿洞岩壁上刻的我要活,想起苏清璃说别信永恒,想起太虚子说你是斩命者,所有碎片突然连成一线——九狱塔、白衣人、自己,还有被锁在冰晶牢笼里的苏清璃,似乎都在一条看不见的因果链上。
识海猛然震动,他被抛回现实。
虚蚀的阴影正在迅速萎缩,核心处的琥珀晶体已裂开大半,暗红幽蓝的光带正顺着命运织网往他识海钻。
林渊能清晰感知到那些光带里的情绪:不甘、怨毒、还有一丝......解脱?
原来你也不想困在这里。他望着虚蚀逐渐透明的阴影,声音软了一瞬。
虚蚀的眼眶漩涡缓缓停滞,最后一缕黑影凝聚成半透明的人脸,竟与白衣人有三分相似,天道用九狱塔锁混沌,也锁了我们这些守塔者......它以为永恒的封印,不过是把所有存在都困成了棋子......
话音未落,虚蚀的阴影彻底消散。
林渊握着还在震颤的命运织网,网心躺着那枚裂成两半的琥珀晶体,里面隐约能看到二字的残痕。
识海里九狱塔突然发出清鸣,第八层的塔纹像被点燃般亮得刺眼,塔壁上浮现出一道新的刻痕——与晶体里的光带纹路完全吻合。
冰晶牢笼里传来细微的响动,林渊猛地抬头。
苏清璃月白裙衫的袖口已挣脱锁链束缚,正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冰壁上按下一道淡青色的印记——那是冰心诀特有的寒雾纹路。
她的脸仍被冰晶覆盖,但林渊能看见她睫毛在颤动,像在努力睁开眼睛。
清璃。他轻声唤道,归墟剑自动飞回剑鞘。
掌心的命运织网裹着琥珀晶体,被他轻轻按在九狱塔虚影上。
塔纹瞬间泛起灼热的温度,晶体如冰雪消融般渗入塔壁,第八层的塔门发出的轻响,露出一线微光。
林渊后颈的塔纹不再发烫,反而泛起久违的清凉。
他望着冰晶牢笼里那抹逐渐清晰的身影,忽然想起白衣人说的斩尽因果。
或许九狱塔不是天道的棋子,也不是他的金手指,而是......
不管是什么。他握紧拳头,指节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先把苏清璃救出来。
九狱塔第八层内,刚被融入的琥珀晶体突然发出幽蓝光芒,与塔壁上的刻痕共鸣成环。
一道模糊的人影在光芒中浮现,正是那白衣男子的侧影,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似在说些什么。
而林渊此时正踮脚触碰冰晶牢笼的外壁,指尖刚贴上冰面,便有细碎的冰碴顺着指缝钻进掌心——那是苏清璃在冰下回应的温度,像极了她当年为他渡入冰心诀时,指尖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