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被囚禁的幼年恒星在“破壁人”母舰核心燃烧的景象,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在所有见证者的意识里。林源几乎要咬碎牙齿,救援行动在“掠食者”舰队冰冷的注视下艰难完成。当最后一艘载满难民的飞船跳离即将爆发的超新星影响范围时,林源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几乎被抽空。
然而,不等他们喘息,“破壁人”的下一次打击接踵而至。这一次,不再是展示力量,而是赤裸裸的绑架。
一道强制的全息通讯,以无可阻挡的权限,在所有联盟频段上弹出。画面中,是一个宁静而繁荣的恒星系——天苑四。湛蓝色的生命行星环绕着稳定的恒星,轨道上漂浮着庞大而优雅的空间站,无数运输舰船像鱼群般在星空间穿梭。数十亿生命信号在那颗蓝色星球上平稳地跃动。
紧接着,画面切换。一个与之前束缚幼年恒星同源的、但规模庞大数倍的“燃血”装置,如同一个狰狞的钢铁寄生虫,从虚空中浮现,它的触须般的能量锁链精准地、缓慢地,缠绕上了天苑四的恒星。
“不——”某个文明代表的惊叫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所有旁观者都目睹了那令人心胆俱裂的一幕:天苑四的恒星,那颗给予整个星系光和热的母亲,其光芒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就像有人用一个巨大的调光器,将它的亮度一格一格调低。恒星表面的活跃度急剧下降,黑子区域迅速蔓延。整个星系的背景光照在几分钟内就变得昏黄、惨淡。
与此同时,那艘骷髅头骨母舰的能量读数却在疯狂飙升,舰体周围的空间因承受不住能量压迫而呈现出破碎玻璃般的裂纹。
“林源。”“破壁人”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胁,“这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将‘永恒回响’的最高权限密钥,交给我。”
他顿了顿,让那恒星持续黯淡的画面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或者,看着这个星系,连同里面那五十三亿七千九百二十一万个活生生的灵魂,在七个小时内,被彻底吸干,化作我舰队航向下一个猎场的燃料。”
画面拉近,可以清晰地看到天苑四的那颗蓝色行星上,极光在变得稀薄的大气层中疯狂乱舞,那是星球磁场在恒星能量衰竭下开始崩溃的征兆。城市灯火在逐渐暗淡的阳光下显得微弱无力。
**场景二:分裂的联盟**
紧急会议频道里瞬间炸开了锅。
“不能交!”阿托克斯的电子音斩钉截铁,带着金属的轰鸣,“交出权限等于将整个多元宇宙的命运拱手让给疯子!逻辑判定:牺牲天苑四,保全大局。立即集结所有力量,攻击‘掠食者’母舰,这是唯一理性的选择!”
“攻击?你疯了吗!”一个水生文明的代表发出尖利的波动,“那是五十三亿生命!而且他们的母舰现在能量充盈,我们强行攻击,只会加速天苑四的毁灭!”
“阿托克斯长老,您的逻辑……太冰冷了。”精灵族代表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们不能用数字来衡量生命的价值。”
“那就用整个宇宙无数文明兆亿生命的未来,去换这五十三亿?”另一个科技文明的代表反驳,声音激动,“‘掠食者’得到权限后会做什么,你们难道想象不到吗?那将是整个已知世界的末日!”
“也许……也许交出权限是唯一能阻止更大屠杀的办法?”一个弱小的、刚刚加入联盟不久的文明代表怯生生地提议,立刻引来了主战派的怒斥和主和派的复杂目光。
频道里充斥着争吵、哭泣、咆哮和绝望的沉默。刚刚因为救援行动而勉强凝聚起来的一点向心力,在这残酷的选择面前,彻底分崩离析。每个人都据理力争,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代表着正义与理性,而将对方视为愚蠢或残忍。
林源关闭了公共频道的噪音。他独自坐在“归途3号”的舰长椅上,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舰桥的灯光映照出他剧烈颤抖的肩膀。
他面前悬浮着两个画面:一边是天苑四恒星持续黯淡、星球生态走向死亡的实时监控;另一边是“永恒回响”核心权限的虚拟密钥——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金色符文构成的光球。交出它,可能意味着释放出一个无法控制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怪物。不交,他就是亲手签署五十三亿生命死亡判决书的刽子手。
理性在嘶吼,告诉他阿托克斯是对的,个体的牺牲在宇宙尺度的灾难面前是必要的代价。但情感在泣血,那五十三亿不是冰冷的数字,是像小诺一样会讲故事的孩子,是像璃虹一样会等待归人的妻子,是无数个拥有喜怒哀乐、憧憬着未来的鲜活的人。
他的左手紧紧攥着,掌心的印记因为他的痛苦和挣扎而灼痛。他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一半飘在冰冷的宇宙法则之中,一半沉在滚烫的人间烟火里。
**场景三:凡人的挣扎**
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是璃虹。她不知何时来到了舰桥,在他身边蹲下,仰头看着他布满血丝和痛苦的眼睛。她的手很凉,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稳定的力量。
“还记得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在孤星族那面冰冷的镜子前。你没有用力量去砸碎它。”
林源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她。
“你坐了下来,给他们讲了一个关于不完美的故事。”璃虹的目光清澈,仿佛能穿透他灵魂的迷雾,“你打动了他们,不是靠契约符文,不是靠故事法则,是靠……理解。”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胸口,点在那剧烈跳动的心脏上方。
“力量,有时不在于毁灭,也不在于控制。”她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真正的力量,在于连接,在于……创造第三种可能。”
林源浑身猛地一震。
璃虹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海中混沌的迷雾。他一直被困在“交”或“不交”这两个非此即彼的选项里,如同困兽。“掠食者”用五十三亿人命做枷锁,逼他在这两个绝望的答案中选择一个。
但璃虹提醒了他——他为什么能成为“无限诗人”?不是因为他掌握了多强的力量,而是因为他始终相信,并且能够找到那条看似不存在的新路。
他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左手,看着那灼热的、与“回响”紧密相连的印记。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种,在他心底骤然亮起。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的迷茫和痛苦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