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北岸的风带着铁锈味，卷着陈友谅的怒吼撞在帅帐的帐布上。他盯着案上那幅被箭簇戳得千疮百孔的舆图，指节捏得发白——赤壁一败，他损失了过半水师，连最倚重的“混江龙”号都沉在了江底，张定边带着残部退守安庆，整日派人来催粮草，可他手里的存粮，已经撑不过十日。
“主公，不能再等了！”帐外传来副将张必先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朱元璋的人已经摸到庐州了，再退，咱们就得退回武昌老家了！”
陈友谅猛地转身，猩红的眼里迸出戾气：“退？我陈友谅什么时候退过？”他抓起案上的令旗，“传我命令，让张定边从安庆出兵，佯攻池州，吸引朱元璋的注意力！”
“那主公您……”
“我带‘铁甲卫’直扑应天！”陈友谅的声音像淬了冰，“朱元璋以为我元气大伤，定是防备松懈，我偏要端了他的老巢，看他还怎么跟我斗！”
帐外的风更紧了，吹得帅旗猎猎作响，那面绣着“汉”字的大旗，边角已经磨得发白。
三日后，池州城外果然响起了战鼓。张定边的船队黑压压地泊在江面，火炮对着城墙猛轰，砖石飞溅中，他站在船头冷笑——这出戏，得演得真些，才能让朱元璋信以为真。
消息传到应天，朱元璋正在府衙里核对粮草账册。李善长捧着刚收到的急报闯进来，脸色发白：“大帅！池州告急！张定边的攻势太猛，守将说快顶不住了！”
朱元璋捏着账册的手指顿了顿，目光落在“安庆”二字上。他记得陈友谅的粮草囤在安庆，若张定边倾巢而出攻池州，安庆必定空虚。“徐达呢？”
“徐将军带‘庐州营’去了庐州，还没回师。”
“让他别回了。”朱元璋忽然笑了，提笔在账册上圈了个记号，“传令下去，让池州守将再顶三日，三日之后，我自有安排。”
李善长愣了：“可池州……”
“池州丢不了。”朱元璋放下笔，“陈友谅的目标，怕是不在池州。”
他猜得没错。就在张定边猛攻池州的当晚，陈友谅带着“铁甲卫”悄无声息地绕过了应天外围的防线。这支由他亲自训练的精锐，个个身披重甲，骑着快马，马蹄裹着棉布，在夜色里像一群幽灵。
“还有五十里就到应天了。”陈友谅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亲卫道，“记住，只烧粮仓，不恋战，搅乱他的军心就行！”
亲卫刚应声，前方忽然亮起一片火把，漫山遍野，像突然炸开的星群。朱元璋的“破阵营”列阵在山坡上，常遇春横枪立马，身后的士兵举着火箭，箭头在火光里闪着冷光。
“陈友谅，别来无恙啊。”常遇春的笑声在夜风中传开，“大帅早料到你会来，特意让我在这儿‘迎’你呢。”
陈友谅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他没想到朱元璋竟有防备，更没想到常遇春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池州的攻势是假的？
“放箭！”他咬牙下令，“冲过去！”
“铁甲卫”的重甲挡住了第一轮箭雨，马蹄踏碎夜色，朝着山坡冲锋。可常遇春早就在坡上挖了壕沟，沟里埋着削尖的木刺，冲在最前面的战马纷纷栽倒，重甲士兵摔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火油！”常遇春一声令下，陶罐从坡上滚下来，砸在地上碎裂，刺鼻的油味瞬间弥漫开来。火箭落下的刹那，火光冲天而起，壕沟里顿时成了火海，惨叫声此起彼伏。
陈友谅看着自己的精锐在火里挣扎，眼睛都红了。他拔出腰刀，亲自带头冲上去，刀光劈开火焰，却被常遇春的长枪拦住。“你的对手是我！”
两马相交，枪影刀光搅在一起。常遇春的枪快如闪电，专挑重甲的缝隙刺；陈友谅的刀沉猛，每一刀都带着拼命的架势。战到酣处，常遇春忽然卖了个破绽，长枪一收，陈友谅的刀砍空，重心不稳的瞬间，常遇春的枪杆横扫，正打在他的马腿上。
战马长嘶一声栽倒，陈友谅被甩出去老远，重重撞在树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喉咙里却涌上腥甜——肋骨怕是断了。
“主公！”亲卫冲过来想扶他，却被箭雨射倒。
“撤！快撤！”陈友谅咳出一口血，指着来路，“回安庆！”
可已经晚了。朱元璋的“庐州营”不知何时绕到了后方，截断了退路。徐达的声音从火把深处传来：“陈友谅，降了吧，别再折腾了。”
陈友谅看着四面楚歌的绝境，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想起当年在黄蓬起义，跟着倪文俊杀官夺粮，以为能闯出个天下；想起杀倪文俊夺兵权，以为自己能成大事；想起称帝建汉，以为能统一天下……原来，都是一场空。
“我陈友谅，宁死不降！”他猛地拔出匕首，就要往心口刺去。
“别！”张定边不知何时冲了过来，一把夺下他的匕首，眼眶通红，“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回武昌，再卷土重来！”
混乱中，张定边架着陈友谅翻身上马，亲卫们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朝着安庆方向突围。常遇春想追，朱元璋却让人拦住了他。
“放他走吧。”朱元璋站在山坡上，望着那队狼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他已经翻不起浪了。”
火光渐渐熄灭，只留下焦黑的土地和散落的甲片。常遇春擦着枪尖的血，不解道：“大帅就这么放他回武昌？”
“武昌有什么？”朱元璋捡起一块被火烧焦的甲片，“粮草没了，精锐折了，他回去也只是困兽犹斗。”
他转头看向池州方向，那里的战事想必也该结束了。张定边得知陈友谅兵败，定会撤兵回援，到时候，安庆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果不其然，次日清晨就传来消息：张定边的船队连夜撤离池州，回救安庆，却在半路被徐达的水师截杀，损失惨重。而安庆守将见势不妙，直接开城降了朱元璋。
陈友谅带着残部逃回武昌时，身边只剩下不到千人。武昌城的百姓听说他兵败，沿街的店铺都关了门，连守城的士兵都眼神躲闪——这个曾经被寄予厚望的“汉王”，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主公，粮库空了。”张必先捧着空账本进来，声音发颤，“百姓说……说要出城逃难。”
陈友谅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看着那把象征王权的龙椅，忽然觉得可笑。他挥挥手：“让他们走吧，别拦着。”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穿过空旷的大殿，像谁在低声叹息。
应天城里，朱元璋正在给常遇春庆功。酒过三巡，李善长忽然问：“大帅，接下来是不是该打武昌了？”
朱元璋端着酒杯，看向南方的夜空。武昌城的灯火，应该已经很暗了吧。“不急。”他慢悠悠地说，“先把安庆的粮草运回应天，再让徐达把水师整顿好——打武昌，得用水师。”
常遇春嘿嘿笑了：“那我‘破阵营’就等着登岸杀个痛快！”
夜色渐深，应天城的灯火却越发明亮。朱元璋知道，陈友谅的反击，不过是困兽的最后一搏。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慢慢收紧绳索，让这场逐鹿之争，彻底落下帷幕。而他脚下的这片土地，终将迎来真正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