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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碾过长安城西的青石板路时,沈砚正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着染梭上的血迹。玄墨蜷缩在他膝头,前爪缠着苏轻晚给的草药布,绿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对拼合完整的铜梭,尾尖的白毛随着车轮颠簸轻轻颤动。

“到了。” 沈砚掀开车帘,苏轻晚的医馆檐角挂着串风干的狐尾草,在午后的风里轻轻摇晃,草穗扫过 “济世堂” 的木牌,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抱着猫跳下马车,怀里的染梭还带着余温,像揣着两块暖玉,梭身 “苏氏染坊” 四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苏轻晚早已候在门口,月白袍外罩着件靛蓝围裙,手里拿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正是从苏氏染坊地窖找到的 “水纹绫染方”。“刚解开两味染料的配比。” 她侧身让沈砚进门,医馆里弥漫着艾草与迦南香混合的气息,与窑厂的味道隐隐呼应,“你看这个。”

堂屋的八仙桌上铺着张宣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染料配方的图谱,每种矿石旁边都标注着数字,与周显加密账本上的数字惊人地吻合。“‘辰时采云母,以狐尾草汁浸三日’,对应的数字是‘七’,正好和账本里‘三月初七’的记录对上。” 苏轻晚用毛笔圈出其中一味矿石,“这是专门用来绘制皇城图宫墙的染料。”

玄墨突然跳上桌子,爪子按在 “骨蚀散” 的配方上。那行字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 “需以童子尿淬之”,数字标注是 “三”,与账本里 “送绫三匹” 的记录完全对应。沈砚的指尖抚过纸页,墨迹下隐约能看见被擦去的字迹,凑近了才认出是 “禁军左营” 四个字,笔画带着被水洇过的毛边,像是写了又改。

“你父亲故意把关键信息藏在配方里。” 沈砚想起苏文渊医案夹层的解毒方,“他知道账本会落入别人手里,才用染方当密钥。” 他从怀里掏出周显的账本,泛黄的纸页上写满了数字和染料名称,“‘赭石五钱,靛蓝三两’,其实是在记录送绫的数量和时间。”

苏轻晚取来砚台,往里面倒了点狐尾草汁,用毛笔蘸着在账本空白处涂抹。随着液体晕开,原本模糊的字迹渐渐清晰 ——“三月初三,送绫十匹至禁军左营,收金五十两”,末尾的署名是个小小的 “瑾” 字,与王瑾府中账册的签名如出一辙。

“果然是他。” 沈砚的指节捏得发白,账本边缘的虫蛀痕迹里卡着点暗红粉末,捻起来细看,正是窑厂石臼里的骨粉,“周显每次送完绸缎,都会把骨粉沾在账册上,像是在做标记。” 他突然想起祖父书房里的染坊收据,边角也有类似的粉末,当时只当是不小心沾上的。

玄墨突然对着账本低吼,爪子指向其中一页的 “胭脂红” 字样。苏轻晚立刻翻到染方对应的章节,上面画着朵盛开的罂粟花,旁边批注着 “与骨粉同研,可显秘纹”,数字标注是 “九”,而账本上 “送绫九匹” 的记录旁,画着个极小的狐狸头,与青铜令牌上的图案完全相同。

“是用来绘制狐爪印的染料。” 沈砚的呼吸有些急促,将账本与染方逐页对照,“‘三月初三,送绫十匹至禁军左营’,这里的‘十’对应染方里的‘十味药材’,其实是在说送了十匹绣有完整布防图的水纹绫。” 他突然想起祖父紫檀木盒里的收据,日期也是三月初三,金额正好是五十两黄金。

苏轻晚的指尖停在账本最后一页,那里写着 “雄黄一两,硫磺三钱”,数字是 “十三”,却没有对应的送绫记录。她往上面涂了点迦南香灰,浮现出的字迹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东宫布防图藏于百工司禁院,十三处暗哨位置已绣入绫中”,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划破了纸页。

“是你父亲的笔迹。” 沈砚认出那个带弯钩的 “苏” 字,“他在最后时刻修改了账本,把关键信息藏了进去。” 他想起窑厂找到的信,王瑾威胁周显要牵连周明,“周显肯定知道这事,才故意留下破绽。”

玄墨突然窜进内堂,叼来苏轻晚父亲的医案。它用爪子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记录着织工的脉象,旁边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与账本上的数字排列方式完全相同。“这些符号是……” 苏轻晚突然睁大了眼睛,“是父亲发明的密码,对应着织工的名字!”

她取来纸笔,将符号翻译成名字,再对照账本上的数字,赫然组成了句话:“王瑾以织工骨粉染绫,欲将东宫布防图交予李涵。” 最后那个 “涵” 字写得极轻,像是怕被人发现,却又刻意留下痕迹,墨迹里还混着点金粉,与王瑾腰带穗子上的金粉相同。

“李涵早就知道这事。” 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不仅默许王瑾处理织工,还在暗中收集东宫布防图,准备……”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两人都明白 —— 是为了谋反。

医馆外突然传来 “咚” 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撞在了门上。赵猛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个被箭射穿的布包,里面的账册碎片撒了一地,边缘还在冒烟。“大人,王瑾的人……” 他捂着流血的胳膊,脸色惨白,“他们袭击了大理寺的证物房,抢走了窑厂找到的账册,还留了这个。”

布包里裹着块染血的绸缎,上面绣着个小小的 “晚” 字,正是苏轻晚的乳名。绸缎边缘沾着点未干的骨粉,在阳光下闪着白森森的光。玄墨对着绸缎低吼,尾巴炸成蓬松的一团,绿眼里满是愤怒。

“他在威胁我们。” 苏轻晚的声音有些发颤,却紧紧攥着染方手册,“父亲说过,苏家的人从不向恶势力低头。”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把她抱在染坊的染缸旁,指着里面的靛蓝说:“颜色要经过反复浸染才会鲜亮,人也一样。”

沈砚将染血的绸缎收好,上面的针脚很新,显然是刚绣上去的。“王瑾急了。” 他看着赵猛胳膊上的箭伤,箭头涂着暗黄色的液体,与窑厂黑衣人刀刃上的硫磺油相同,“他怕我们破解更多秘密,开始狗急跳墙了。”

玄墨突然对着医馆后院低吼,尾巴指向墙角的枯井。沈砚和苏轻晚跟着猫走过去,发现井口的石板有被撬动过的痕迹,边缘沾着点暗红的粉末 —— 与周明袖口的染料完全相同。“周明来过这里。” 沈砚用匕首撬开石板,井里飘着股淡淡的胭脂红染料味,“他在找东西。”

赵猛放下吊桶,提上来个湿透的木盒,盒锁上的狐狸纹已经生了锈,却与沈砚怀里的青铜令牌形状吻合。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半块染梭、几张染坊的旧单据,还有封信,信封上写着 “吾孙周明亲启”,落款是 “苏文渊”。

“周明确实是苏文渊的孙子。” 苏轻晚展开信纸,父亲的字迹在潮湿的空气里有些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 “周显夺染方害我性命,若你能看到此信,切记将水纹绫染方公之于众,为织工们昭雪”。信纸末尾画着个狐尾草的图案,与玄墨在染坊找到的植物纹路相同。

沈砚将盒里的半块染梭与自己怀里的拼合,完整的 “苏氏染坊” 字样旁,刻着行极小的字:“三月初三,百工司禁院见真章”。字迹是苏文渊的,却被人用刀划了几下,留下深深的刻痕,像是周显发现后试图毁掉,却没舍得完全划掉。

“这是苏文渊给周明的暗示。” 沈砚的指尖抚过那些刻痕,“他知道周显会看到这封信,故意留下日期,让周明在那天去百工司禁院。” 他想起窑厂找到的水纹绫上写着 “三月初三,焚”,“王瑾计划在那天烧毁所有绸缎,周明则要在那天揭露真相,这是场早就注定的对决。”

玄墨突然对着信纸上的狐尾草图案嚎叫,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苏轻晚突然想起染方手册里的话:“以狐血引之,可唤冤魂诉真”,她看向玄墨前爪的伤口,那里还在渗血,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血珠,形状像颗狐狸头。

“我们需要玄墨的血。” 苏轻晚的声音有些颤抖,“才能完全解开账本里的秘密。” 她取来个白瓷碗,玄墨很配合地将流血的爪子伸进去,血珠滴在碗里,竟泛起淡淡的银光,与血色绸缎的光泽如出一辙。

沈砚用毛笔蘸着猫血,在账本的空白处涂抹。随着血液晕开,更多隐藏的字迹浮现出来 —— 是二十个织工的完整名单,每个名字旁都写着他们的冤屈,最后一行是苏文渊的亲笔:“吾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望后人能为我等昭雪”,落款日期正是苏氏染坊大火那天。

“找到了。” 沈砚的声音带着激动,“这就是王瑾和李涵的罪证!” 他将账本小心地收好,上面的血迹渐渐变成暗红色,像干涸的泪痕,“有了这个,我们就能在大理寺公审他们。”

医馆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赵猛撩开窗帘一看,脸色骤变:“大人,是禁军!他们包围了医馆!” 沈砚走到窗边,看见禁军统领亲自带队,手里拿着张逮捕令,上面写着 “苏轻晚涉嫌私通狐妖,盗取东宫秘物”,盖着李涵的私印。

“他们要动手了。” 沈砚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左眉骨的刀疤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王瑾想借禁军的手除掉我们,销毁证据。” 他瞥了眼玄墨,猫正蹲在染方手册上,绿眼里闪着决绝的光,“我们得把账本和染方送出去。”

苏轻晚突然想起父亲医馆的密道,通往城西的城隍庙。“从这里走。” 她掀开书架后的暗门,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墙壁上挂着盏油灯,灯芯还能点燃,“赵猛,你带账本从正门突围,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们从密道走。”

赵猛抱拳应诺,将账本藏进怀里,拔出刀冲了出去,很快外面传来兵器碰撞的声响和喊杀声。沈砚抱着玄墨,跟着苏轻晚钻进密道,暗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密道里很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脚下的石阶长满了青苔,踩上去很滑。玄墨走在最前面,绿眼在黑暗中像两盏小灯笼,时不时停下来对着墙壁低吼,那里的砖缝里卡着点靛蓝的染料,显然最近有人走过。

“是周明。” 沈砚认出那染料的质地,与周显染坊的相同,“他也知道这条密道。” 他想起周明袖口的染料,看来他早就来过医馆,只是没找到木盒里的信。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密道豁然开朗,通向城隍庙的偏殿。殿里的神像蒙着层灰,供桌上的香炉还插着半截迦南香,烟味与医馆的气息相同,显然是周明留下的。神像后面的墙壁上,有人用染料画了个狐爪印,指向殿外的方向。

“他在给我们指路。” 苏轻晚的指尖抚过那个爪印,染料还没干透,“周明不是敌人,他在帮我们。” 她想起信里的话,周明一直在等机会复仇,现在终于等到了。

沈砚掀开城隍庙的后门,外面是条僻静的小巷,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玄墨突然窜进巷尾的阴影里,很快叼回来件黑色的斗篷,上面绣着百工司的标志,却在里衬缝着块狐尾草图案的布片 —— 是周明的信物。

“穿上这个。” 沈砚将斗篷递给苏轻晚,自己也拿了件,“我们混进百工司,看看王瑾到底在禁院藏了什么。” 他想起账本里的话,东宫布防图就藏在那里,“必须在三月初三之前找到它。”

玄墨突然对着皇城的方向嚎叫,声音里带着警惕。沈砚抬头望去,夕阳下的百工司屋顶飘着黑烟,比早上更浓,像条黑色的巨蟒,缠绕着宫墙的轮廓。他知道,王瑾已经开始销毁证据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走吧。” 沈砚的声音坚定,“我们不能让织工们的冤屈石沉大海,不能让苏伯父白白牺牲。” 他握紧了怀里的账本和染方,感受着染梭传来的温度,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期待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苏轻晚点点头,月白袍罩在黑色斗篷里,像朵盛开在暗夜的白莲。她看着玄墨的背影,猫尾尖的白毛在夕阳下闪着银光,突然明白父亲说的 “狐灵之力” 是什么 —— 不是妖术,而是守护真相的勇气。

三人沿着小巷往百工司的方向走去,影子在地上交织,像幅流动的水墨画。沈砚知道,这场围绕着账本和染方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前方的百工司禁院,藏着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也藏着致命的危险。但他没有退缩,因为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是二十个织工的冤魂,是苏文渊的遗愿,也是长安城的安宁。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夜幕开始降临,百工司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在黑暗中形成诡异的光晕,像染缸里漂浮的染料,等待着吞噬一切。沈砚握紧了腰间的匕首,感受着染梭传来的暖意,跟着玄墨的脚步,一步步走向那片笼罩在阴影中的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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