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被焚的第三日,黎明。
延州城头的哨兵最先发现了异样——西方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如同沙暴般遮天蔽日,紧接着,沉闷的战鼓声和号角声由远及近,震得城墙上的砖石都在微微颤动。
叛军全军出动!哨兵的嘶吼声瞬间传遍全城。
张崇第一时间登上了城楼。放眼望去,延州城西的平原上,叛军如潮水般涌来。最前方是数千轻骑兵,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步兵,各种部落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这是自开战以来,叛军规模最大的一次进攻。
拓跋烈这是要拼命了。曹玮面色凝重,粮草被焚,他们耗不起了。
张崇冷静地下达命令:全军戒备,按预定计划防御。
战斗在辰时正式打响。
叛军的进攻如同暴风骤雨。第一波箭雨遮天蔽日地射向城头,守军们举起盾牌,箭矢钉在木盾上发出密集的声。随即,叛军的步兵推着简陋的云梯开始攻城,骑兵则在两翼游弋,用精准的箭术压制城头守军。
放滚木!陆锋在城头怒吼。
巨大的滚木从城头落下,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砸进叛军阵营,顿时一片人仰马翻。热油从城头倾泻而下,随后被火把点燃,形成一道道火墙。惨叫声、厮杀声、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整个延州城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
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叛军的攻势一波猛过一波。尽管守军拼死抵抗,但人数的劣势开始显现。多处城墙出现了险情,有几次叛军甚至已经登上了城头,全靠赵虎率领的预备队及时赶到才将敌人击退。
大帅,东门告急!一个传令兵满身是血地跑来,守军伤亡过半!
张崇面色不变,但紧握剑柄的手已经发白:调五百人增援东门。
就在这时,林砚快步登上城楼:老师,李墨的火炮已经就位。
张崇转头,只见十门黑黝黝的铁炮已经被推上了城头特制的炮位。李墨正指挥着士兵调整炮口角度,他脸上满是油污,但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些铁管子能管用吗?旁边一个将领怀疑地问道。
李墨头也不抬:马上就知道。
他亲自检查了每一门火炮的装填情况,然后在张崇的示意下,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点火!
引信被点燃,发出嘶嘶的声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声炮响如同惊雷炸裂,震得整个城楼都在颤抖。一枚黑色的铁球呼啸着飞出炮口,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落在叛军后阵中。
接着,另外九门火炮相继开火,雷鸣般的炮声接连响起。
起初,炮击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叛军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住了,战马受惊,四处狂奔,阵型出现混乱。一枚炮弹恰好落在叛军的一个弓箭手方阵中,当场造成数人伤亡。
打中了!城头上有士兵兴奋地大喊。
但很快,火炮的局限性就开始暴露。
由于精度不足,大多数炮弹都偏离了预定目标。有一发炮弹甚至差点打到了城下的友军。李墨急忙调整射角,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装填太慢了!一个炮手焦急地喊道。
确实,每发射一发炮弹,都需要清理炮膛、重新装填火药和炮弹,整个过程需要近半炷香的时间。而在这期间,叛军已经重新整顿了阵型。
更糟糕的是,连续射击后,炮管开始过热。第三轮齐射时,一门火炮的炮管竟然微微发红,吓得操作士兵连连后退。
停止射击!让炮管冷却!李墨急忙下令。
他快步走到那门过热的火炮前,用特制的湿布包裹炮管,蒸汽顿时地冒起。同时,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快速记录着:连续射击三轮,炮管温度过高,需改进散热。
战场上,叛军最初的慌乱过后,发现这些的实际杀伤有限,又开始重新组织进攻。特别是拓跋烈的核心部队,很快就不再畏惧炮声。
看来威力还是不够。林砚观察着战场形势,眉头紧锁。
一枚炮弹落在叛军骑兵队伍附近爆炸,弹片四溅,但大多数骑兵只是略一慌乱就继续冲锋。只有两匹战马被弹片击中受惊,将背上的骑兵甩了下来。
李墨看着这一幕,快速记录着:爆炸威力不足,破片杀伤范围有限。需改进火药配比。
张崇始终冷静地观察着火炮的效果。当看到叛军虽然受惊但并未溃败时,他下达了新的命令:火炮间歇射击,主要目标改为叛军的攻城器械。
这个命令立竿见影。虽然准头依然欠佳,但有一发炮弹幸运地击中了一架正在推进的云梯,木屑四溅,云梯顿时散架。另一发炮弹则在投石机附近爆炸,操作投石机的士兵吓得四散奔逃。
看来还是有点用处的。陆锋难得地夸了一句。
战斗持续到午后,叛军的攻势终于渐渐减弱。城下堆积着大量的尸体,破损的攻城器械随处可见。
当叛军开始撤退时,李墨立即带着助手开始检查各门火炮的状况。他测量了炮管的温度,检查了炮身的磨损,还收集了未爆的炮弹进行解剖分析。
问题很多。李墨对走到他身边的林砚说道,精度、射速、威力都需要改进。特别是炮管的材质,承受不住连续射击。
林砚望着正在退去的叛军,轻声道:但至少,我们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确实,虽然这次火炮的实战表现差强人意,但它带来的心理威慑是实实在在的。更重要的是,李墨收集到了宝贵的第一手数据,为后续的改进指明了方向。
当晚,李墨帐篷里的灯火一直亮到深夜。桌上摊满了图纸和数据,他正在根据白天的实战经验,设计新一代的火炮。
而在主帅大帐中,张崇看着今天的战报,对林砚说道:告诉李墨,他的这些铁管子虽然还不够完善,但值得继续投入。
这一天的战斗,不仅守住了延州城,更见证了一个新时代武器的诞生。尽管它还很不成熟,但所有人都明白,战争的方式,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