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峰剑坪之上,清风如缕,拂过崖边的苍松,卷起几片细碎的松针,悠悠打着旋儿。
沐清风立于坪中,一袭素色长袍被风掀起边角,他的面容却沉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目光如寒刃般钉在那道缚住人影的诛魔链上,眸底深处,一丝压抑的怒意正悄然翻涌。
忽然,他身形微动,右腿如蓄势的惊雷猛然抬起,带着裂风之势狠狠踹向那玄黑的锁链。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亘古的禁锢被打破,那坚韧无比的诛魔链竟应声而断,断裂处如朽木般寸寸碎裂,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缠绕着的冰魄鱼鳞片。
阳光落在鳞片上,折射出森然的寒光,每一片都像淬了冰的刀锋,而鳞片之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暗红色的抽魂咒,扭曲的符文在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正无声地蠕动着,看得人脊背发凉,心头泛起阵阵寒意。
不远处的玉临渊见状,脸色骤然一变,身形如被无形巨力撞击,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三步,喉头一阵腥甜,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然而,他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起初微弱,渐渐变得癫狂,像夜枭在空旷的山谷中啼鸣,在风中荡开层层诡异的涟漪。
“沐师叔,”
玉临渊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在风里打着转儿,
“你可知道,混沌圣体为何活不过三十岁?”
话语里藏着的嘲讽,像细密的针,轻轻刺向沐清风。
沐清风眉头紧蹙,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他定定地凝视着玉临渊,眼神锐利如鹰,沉默地等待着下文,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
玉临渊嘴角的笑容愈发诡异,像戴着一张精致却冰冷的面具。
他忽然抬手,修长的手指捏住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只听“啪”的一声轻响,玉佩应声而碎,化为无数莹白的粉末,在风中轻盈地飞扬。
下一刻,令人惊叹的景象出现了——
那些粉末并未四散飘落,反而在空中缓缓凝聚,渐渐勾勒出一幅清晰的星图。
星图之中,隐元峰那座古老的混沌碑赫然在目,碑身古朴,刻满了神秘的纹路,而碑底,隐约可见十二道粗壮的锁链,正紧紧缠绕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似乎在无声地挣扎,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玉临渊的指尖轻轻点在星图中那个人影上,动作缓慢而带着一种残酷的优雅,他缓缓说道:
“因为每一代的混沌圣体,都是被用来喂养这座碑的。”
他的话语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在剑坪上空炸响,瞬间劈在沐清风心头。
沐清风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他手中那只陪伴多年的酒壶“哐当”一声脱手坠地,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清冽的酒水四溅开来,打湿了他的衣袍下摆,而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剩下无尽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为什么会知道?!
——
药庐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甸甸的铅块,每一丝流动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凝重。
楚红绫静卧榻上,身躯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一点点消融在众人眼前。
最先开始变化的是她的指尖,那细腻的肌肤像是被无形的风蚀之力啃噬,竟寸寸剥离成细碎的光粒,莹莹点点,如同被打散的星子,悄无声息地飘散在空气中。
这般诡异的景象看得人心头发紧,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阿七养的那只黑猫似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危殆,在床榻边焦躁地来回踱步,爪子不住地抓挠着榻沿,它那只残缺的耳尖上,正不断渗出冰蓝色的液体,一滴滴落在锦被上,宛如无声的泪滴,透着说不出的悲戚。
肩头蹲着的竹子更是急得团团转,圆滚滚的身子在南昭肩头蹦跳不休,嗓音里满是惶急:
「南姐!快想想办法!她的魂魄要归位了!再这样下去就来不及了!」
南昭的心猛地一沉,来不及细想,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到榻前。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毫不犹豫地将掌心的昭天印按向楚红绫的眉心。
就在印鉴触及肌肤的刹那,印上的赤金纹路骤然暴起,如活过来的火龙般蜿蜒游走,一道刺目的金光猛地从楚红绫体内激射而出,将药庐照得如同白昼。
光芒之中,她体内那残缺不全的魂魄虚影清晰可见。
人魂本应是三魂七魄俱全,方能凝实稳固,可此刻楚红绫的魂魄虚影里,竟只剩下“怒”与“哀”两魂在微弱地闪烁,其余魂魄早已不知所踪,留下的空缺如同黑洞般吞噬着周围的光韵。
“还差一魂......”
南昭的脸色凝重如霜,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扫过药庐的每一个角落,口中喃喃低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喜’魂在哪里?”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划过一道绚烂的流光,那光芒如同揉碎的彩虹,在空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弧线。
更奇的是,光芒中隐约传来一阵孩童清脆的笑声,天真烂漫,却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
南昭的心头骤然一震,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她循着那道流光的轨迹望去,瞳孔微微收缩——那光芒奔向的方向,赫然是玉衡峰的丹阁!
寅时的玉衡峰,被一层淡淡的紫色雾气所笼罩,这雾气并非自然形成,而是由丹毒所化。
在这诡异的雾气中,南昭如同幽灵一般,紧贴着山壁的阴影缓缓前行。
她的脚步轻盈得如同鬼魅,然而,当她的足尖轻轻踏过那些生长在山壁上的青苔时,这些原本生机勃勃的青苔却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瞬间枯死。
但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枯死的青苔在混沌之气的笼罩下,竟然又诡异地复活了过来。
「南姐,左转第三道窗。」突然,竹子的声音在南昭耳边响起。
「药痴翁在丹阁顶层炼早课,现在上去应该不会被发现。」竹子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人听见。
南昭点点头,她小心翼翼地摸出一粒碧血海棠的种子,将其放在指尖。
只见那种子的汁液迅速在她的指尖凝成一根细针,她用这根细针轻轻地挑开窗棂上的禁制。
禁制被轻易地破开,南昭敏捷地翻入阁内。
然而,她刚刚进入阁内,一股浓烈的药香便如同一股洪流般猛地向她袭来。
这股药香中还混杂着一丝腥甜的味道,南昭立刻分辨出,这是冰魄鱼血与火灵根精血融合的味道。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阁楼中央,只见一座三足青铜丹炉正嗡嗡作响,剧烈地颤抖着。
丹炉的炉壁上,隐隐约约地映出一个蜷缩着的婴孩虚影。
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惊愕地发现,那个婴孩虚影竟然是楚红绫缺失的“喜”魂!
“就知道你会来。”
药痴翁沙哑的嗓音从药架后传来。
老头佝偻着背,手中玉瓶盛着冰蓝色液体,
“小楚儿的‘喜’魂最是滋补,老朽用它与血吻毒果炼了延寿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