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淡金色的曦光穿透云层,在隐元峰的石径上投下斑驳的影。
三人已悄然躲至混沌碑后,巨大的石碑如墨玉般矗立,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雾气,将他们的身影藏得严实。
楚红绫烦躁地扯着衣领,赤红的裙摆被山风掀起一角,她皱着眉,将刚才理清的头绪又砸了出来:
“所以说,我是那个该死的阵眼,南昭是打开什么鬼东西的钥匙,连阿七都要被当成祭品?”
她猛地转头,杏眼直勾勾瞪向一旁悠哉的沐清风,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角色?”
“看热闹的。”
沐清风漫不经心地应着,仰头往嘴里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唇角滑落,在脖颈处晕开淡淡的湿痕。
说话间,他袖口微抖,一块巴掌大的壁画残片便滑了出来,落在掌心。
残片上布满裂纹,却仍能看清上面的图案,他指尖敲着残片,语气带笑,
“不过说起来,临渊师侄的身世,倒比勾栏里唱的戏文还有趣些。”
南昭低头看去,残片上画着个年幼的孩童,正跪在古朴的祠堂里,看服饰正是玉临渊。
他小小的身子绷得笔直,脖颈处隐约能看到一圈锁链的痕迹,透着说不出的压抑。
她伸手接过残片,指腹轻轻擦过边缘的断口,想看得更清楚些,指尖突然一阵刺痛——
残片背面竟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毒刺,泛着冰蓝色的光,显然是冰魄鱼身上的东西。
“当心!”
沐清风脸色微变,周身混沌之气骤然爆发,如无形的屏障笼罩过来。
然而已经迟了,一滴鲜红的血珠从指尖渗出,并未滴落,反而悬浮在空中。
血珠微微旋转,竟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囚”字,血色殷红,在晨曦中透着诡异的光芒。
就在此时,一道淡蓝色的系统光屏毫无预兆地在南昭眼前弹出,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行字:
【血脉验证通过,解锁「全知回溯」初级权限】。
楚红绫惊得瞪大了眼,一把抓住南昭流血的手指,指尖触到那温热的血珠,只觉得一股奇异的暖意传来:
“你的血......竟然能激活这些残片?”
沐清风放下酒壶,醉眼微微眯起,视线落在楚红绫的额间,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小楚儿,你眉心的印记,是不是正在发烫?”
楚红绫一愣,下意识地摸向眉心,果然感到一阵细微的灼热感,那枚平日里淡不可见的赤金印记,竟隐隐透出微光。
——
午后的灵兽园里,喧嚣声比往日更盛几分。
“怪事!真是怪事!”
一名饲育弟子捧着食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三尾狐它......它突然肯吃东西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平日里对任何食物都不屑一顾的三尾狐,正优雅地蹲坐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
它面前的食盆里,并没有寻常的灵兽饲料,而是摆着一朵晶莹剔透、宛如冰雕的花,花瓣层层叠叠,细看之下,正是寒潭中冰心莲的模样,在午后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冷光。
朱大胖扛着个空水桶,满头大汗地从旁边路过,听到这话,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随口嘟囔道:
“何止啊,今早从寒潭里捞上来的冰魄鱼,没过多久就全化了......那潭水也邪门得很,暖得跟温泉似的,哪还有半分往日的寒气。”
没人留意到,园墙投下的阴影处,南昭垂在袖中的手微微一动。
袖中那片壁画残片,正与不远处楚红绫眉心的赤金印记产生着奇妙的共鸣,发出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细微嗡鸣,像是某种古老的暗号被悄然唤醒。
沐清风斜倚在不远处的树杈上,一手拎着酒壶,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膝头。
他发间别着的一根狗尾巴草,竟在无风的午后轻轻晃动起来,草叶的尖端稳稳地指向玉衡峰的方向——
就在刚才,那里传来一声极轻、却带着无尽压抑的剑鸣,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是玉临渊的本命剑发出的声音。
南昭与楚红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玉临渊的本命剑,碎了。
——
晨钟刚在天际漾开第一缕余音,天枢峰的剑阁外已围满了闻讯而来的弟子,议论声像潮水般涌动。
“玉师兄的本命剑......真的碎了?”
一个新入门的剑修少女紧张地攥着衣角,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可不是嘛!”
旁边一位年长些的弟子迅速扫了眼四周,压低了嗓音,
“听说昨夜剑阁的守夜师兄看得真切,那柄伴随玉师兄多年的‘霜天’剑,半夜里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出蛛网般的裂痕,剑里的剑灵更是哀鸣了整整三个时辰,听得人心头发紧。”
话音未落,人群忽然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一条通路。
凌霜华一袭素白雪袍,步履匆匆地掠过石阶,腰间悬挂的羊脂玉佩随着动作碰撞,发出一串凌乱而急促的脆响。
她抬手挥袖,一股凌厉的气息瞬间震开剑阁厚重的大门,门内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只见玉临渊单膝跪在满地冰晶之中,身前散落着断裂的“霜天”剑剑身,寒光黯淡。
他双手紧紧捧着其中一截残剑,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地,触及冰冷的地面便立刻凝成一颗颗赤红的冰粒,触目惊心。
“师尊......”
玉临渊缓缓抬头,平日里清亮的眼眸此刻蒙上一层灰翳,眼下那颗标志性的泪痣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声音沙哑,
“弟子......”
“闭嘴!你但凡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尊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凌霜华厉声打断他,手中长剑倏然指向地面,一道寒气射出,地上的冰晶应声浮空,迅速组合成一幅清晰的画面——
赫然是寒潭中那具冰棺被破开的景象。她眼神锐利如剑,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我早就警告过你,南家的东西碰不得!你偏不听!”
玉临渊低头不答,显然觉得自己没错,无论重来几遍,他依旧会选择杀人夺宝,他能到如今的地位和实力全是他踩着尸山血海走过来的。
剑阁内寒气刺骨,凌霜华望着满地剑碎片,指尖捏得发白:
“你可知‘霜天’碎裂,意味着南家冤魂已不受压制?”
玉临渊垂眸抚过断裂的剑脊,血珠在残片上凝成冰花:
“师尊早已知晓剑中秘辛,却从未点破。”
“我若点破,你会停手?”
凌霜华袖中长剑嗡鸣,
“当年放任你用南家青铜鼎铸剑,是以为你能驾驭心魔。”
“驾驭?”
玉临渊忽然低笑,泪痣在冰光中泛着红,
“师尊难道忘了,您教我的第一节课,便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凌霜华猛地转身,雪袍扫过冰晶,留下一串凌乱的声响:
“我教你的是剑理,不是让你拿人命填剑骨!”
阁楼深处的阴影里,南昭借着竹子的幻术隐匿着身形,呼吸放得极轻。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片温热的壁画残片,心中翻涌不定。
眼前,淡蓝色的系统光屏再次闪烁,一行字迹清晰浮现:
【全知回溯触发——玉临渊本命剑“霜天”锻造材料:南氏祠堂青铜鼎熔铸】。
原来如此......
难怪“霜天”会碎了......
南昭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残片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嗡鸣声愈发清晰。
——
午时的膳堂褪去了往日的喧嚣,弟子们三三两两地坐着,说话声都比往常轻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压抑。
朱大胖端着汤碗的手微微发颤,他盯着碗里的灵鲤汤,眉头拧成了疙瘩——
往日清澈鲜美的汤液,今日竟泛着一层诡异的金红色,稠得像化不开的糖浆,细看之下,仿佛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听说了吗?”
旁边负责烧火的丫头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往他耳边凑,
“痴翁长老今早跟疯了似的,在丹房里炸了三个丹炉,浓烟滚滚的,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反噬’‘镇不住了’,吓人得很。”
角落里,南昭握着汤勺,慢慢搅动着碗里的汤。
没人注意到,她的汤底沉着半片冰心莲的花瓣,莹白剔透的瓣膜像层薄纱,透过那半透明的质地,隐约能看见里面封着个指甲盖大小的“囚”字——
是楚红绫今早趁乱塞给她的,塞的时候还冲她飞快地眨了眨眼。
「南姐,」
蹲在她肩头的竹子突然支棱起耳朵,绒毛微微炸开,
「沐清风在屋顶!」
话音刚落,头顶便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一片青瓦“恰巧”从房梁滑落,“咚”地砸在南昭的汤碗旁边,溅起几滴金红色的汤汁。
南昭不动声色地拾起身旁的瓦片,翻转过来时,只见背面用酒液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剑形,墨迹还带着湿意。
而在剑尖的位置,赫然点着一颗饱满的碧血海棠种子,种子表面沾着的酒液正慢慢晕开,带着淡淡的酒香。
——
暮色如墨,渐渐漫过星台的石阶。南昭踏着最后一缕残阳,在星台中央找到了沐清风。
混沌碑矗立在暮色中,表面蛛网般的裂痕比昨日又深了几分,隐约有幽光从缝隙中透出,仿佛随时都会崩裂。
沐清风斜倚在碑脚,银冠歪在一侧,几缕墨发垂落颊边,发间那根狗尾巴草没了往日的精神,蔫蔫地耷拉着,沾了些夜露。
“师叔早知道他的剑有问题?”
南昭将那片青瓦轻轻放在他脚边,瓦片上的酒渍早已干透,剑形印记却依旧清晰。
“嗯......小南昭来了啊......”
沐清风抬起醉眼,朦胧的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慢悠悠地拎起酒壶。
壶嘴朝下,却没滴出半滴酒,反而喷出一股淡青色的混沌之气,在半空中缓缓凝成一柄虚幻的长剑,剑身流转着诡异的光泽。
“霜天剑的剑灵,是南家用全知之境的碎片养的。”
他指尖轻轻一弹,那柄剑影骤然崩碎,化作十二道流光四散开来,
“当年南家遭难时,这剑沾了不少血。每杀一个南家人,剑就更强一分......”
他话音未落,南昭眼前的系统光屏突然疯狂闪烁起来,刺目的红光几乎要将视线淹没,尖锐的警报声在脑海中炸开:
【危险!检测到全知之境强制共鸣!】
混沌碑突然剧烈震颤,裂痕中涌出的幽光瞬间暴涨,将两人笼罩其中。
沐清风手中的酒壶“哐当”落地,醉意瞬间褪去大半,他猛地拽住南昭的手腕,声音沉了下来:
“不对劲,是祠堂的方向!”
南昭只觉一股巨力猛地攥住心口,猝不及防跪倒在地,膝盖撞在星台坚硬的青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眼前天旋地转,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玉临渊跪在南家祠堂冰冷的地面上,脖颈间的玄铁锁链被他挣得咔咔作响,少年眼底翻涌着戾气,全然不见如今首席弟子的温润如玉,声音嘶哑如兽吼:
“你们这些自以为能窥破天机的疯子......凭什么站在道德高地审判我?”
南家长老身着青衫,手持拂尘的手微微颤抖,叹息着展开一卷泛着金光的卷轴,正是那传说中的全知之境:
“执迷不悟!你为夺取《玄天功》秘籍,一夜之间灭了林家满门的事,早已刻入天道轮回......”
画面骤变,少年突然暴起,身后的青铜鼎被他生生掀翻,沉重的鼎身呼啸着砸落,南家长老没想到他能挣脱束缚,一时不察,瞬间被砸碎了头颅。
鲜血溅在他脸上,他却笑得癫狂:“那又如何!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他们技不如人,死了也是活该!”
幻象如碎裂的琉璃般骤然消散。
南昭浑身冷汗淋漓,大口喘着气,只觉手腕被人牢牢攥住。
沐清风周身的混沌之气如淡青色的水流包裹着她,他掌心浮现的金色纹路亮起,与她心口那枚昭天印隐隐呼应,散出温暖的光晕。
“看见了吧?”
他俯身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眼底却藏着一丝冷意,
“咱们这位临渊师侄,最恨的就是被人揭老底。当年南家留他一命,原是想以全知之境教化,没成想养出一头更烈的狼。”
话音刚落,星台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剑鸣,比昨夜“霜天”碎裂时更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彻底撕碎。